而久久不出声儿的六王爷弘曕,正独自一人坐在窗棂旁,有如水的月光倾泻在他身上,映照的他轮廓分明,素日里有着和煦笑容的一张脸,如今倒多出来几分悲怆来。
他转头看向吴书来和玉琈二人,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了!”
玉琈被这突如其来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转身躲到了吴书来的背后,拍了拍胸脯,长长舒出来一口气。
吴书来也是吓着了,他尴尬的笑了笑往后退了些道
“老爷和夫人有请,王爷请吧!”
这样幽暗的屋子,六王爷弘曕一个人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不疾不徐的站起身子来,看着玉琈受了惊吓的一张苍白的脸色,不好意思的扯出来了一个笑容
“昨日夜里多谢姑娘照拂,受累了”
这样担忧自己的时候,还是不忘昨日夜里玉琈对着自己的照顾,六王爷虽然为人不羁,可身上的这份温润识礼,是皇后自小就教给他的。
他这样客客气气的说话,玉琈从来没有见过,此刻更是吃惊了,急忙往后站了站,摇头道
“王爷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应当应分的”
六王爷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顿了顿后才朝着二人道
“走吧!”
若是不说话,玉琈当真很难将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翩翩儿郎与昨日夜里宿醉的那个无赖想到一处去,只见他眉目冷淡,已经缓缓的踏出了厢房。
玉琈拽住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吴书来,二人急忙也跟了上去。
这或许是六王爷弘曕为人二三十年以来,所走过的最最忐忑的一段路。
他不知道乾隆帝对自己的处罚究竟是什么,只是,他为人爽朗,宁可被一把尖锐锋利的刀剑给直接刺死,也不愿意这样被一片肉一片肉的活活剐下。
今天的一日,他呆在狭小的厢房里头,将一切的一切都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人真的是可以煎熬到这样的地步的。
从前的六王爷弘曕也是以为自己有些聪明心思的,可这些心思,在遇到精明能干的乾隆帝时,犹如小巫见大巫一般。
乾隆帝心思缜密,杀人于无形之间,他若是想要取走自己的性命,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之所以前瞻后顾,一半是顾念着兄弟之情,另一半,则是在乎这普天之下的悠悠众口?
弘曕的性命,轻飘飘如同羽毛一般,他一死何足惜呢?不过是王陵里头多了一橔棺木,唯一怕的,就是人言可畏!
乾隆帝若是遵循自己的心思猜忌,一下子就将六王爷给杀掉,天下的人会怎么说呢?
当今的君王不顾念兄弟亲情,斩杀亲兄弟,残害手足。
前朝后宫,有谁会真正效忠于他?效忠于一个连亲生弟弟都猜忌的人,弘曕的外祖一家也在前朝为官,焉能不心寒?
弘曕如今却是真正的有些伤神了
纵使自己从未做过那样骨肉相残的亏心事,可徐月娘的话犹在耳畔
“王爷身在皇家,一旦惹来了疑虑,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自己做不做过又有什么紧要的呢?紧要的是,乾隆帝,他的心中,是不是认定了自己是那等骨肉相残,谋求皇位的乱臣贼子!
六王爷弘曕的脚步沉重,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厢房,不知道迎接自己的该是什么?
是像三哥弘时一样被革去黄带子,被贬入了八皇叔的宗籍之中,还是该像五哥弘昼一样,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流放,永生不得皇家重用。
无论是哪一种,六王爷弘曕的心中都是不畏惧的,自己的额娘在宫中吃斋念佛,自打记事起就不大疼爱自己,即便是自己获罪,太妃的名号也不会让她晚年过于凄惨。
而自己独身半生,京城的府邸之中连个侍妾都没有,更不必提连累谁了,唯一在乎的徐月娘?外人眼里看着不过是露水春恩的情分,即便自己满族抄斩,又关她一个风尘女子什么事呢?
六王爷弘曕悠然的叹出一口气来,顿下了脚步,他不是害怕前路的艰难,只是惋惜与乾隆帝这份如父子般亲近的手足情分。
这个皇兄,终于还是像对待自己的哥哥们一样对待自己了。
玉琈和吴书来在后头跟着,瞧见他停下了脚步,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玉琈便知道这位六王爷或许还是在担忧昨日晚上的事情。
玉琈便轻轻往前走了一步,露出来了和煦的笑意对着六王爷弘曕开口道
“王爷?夫人在等着呢!”
言罢瞧见六王爷弘曕还是默不作声的。
玉琈还以为他是担忧昨天晚上的事情,便开怀的笑了笑道
“王爷不必担忧,夫人已经将一切对老爷说清楚,相信不会怪罪的”
六王爷弘曕听着玉琈这般努力宽慰劝解自己的话,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儿。
自己哪里是担忧那些宿醉的小事情呢?
那些事情落在乾隆帝的眼睛里,只会更好罢了。
自己越是荒唐不羁,他或许就越是满意吧!
不过玉琈提起来皇后,倒是让六王爷弘曕的心里也不舒服了许多,除了自己的额娘,在幽幽深宫之中,唯一真心对待自己的,也就只有皇后了,她疼爱自己,比自己的额娘还要多得多,如今对自己,也一定很失望吧?
昨日夜里,自己也是在她的安抚之下,才缓缓的哭了出来吧。
皇后身上的香气好闻,是淡淡的绿竹香,这样淡淡的味道,自己儿时就时常闻到,她教给了自己许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