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潼关守军就欢呼不出来了。
腹背受敌,门户大开,军粮耗尽。偏偏敌人迟迟不肯进攻,就算是想搏命,都没有机会。
三天后,深深的绝望弥漫着整个潼关。
军粮早已耗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里毕竟不是在空旷的地方,这里一目了然,没有办法隐瞒的。
本来潼关是有储粮的地方,但是陕西大旱三年,官员腐败糜烂。这些规定早已名存实亡,偌大的储粮室空空如也,连个耗子都不肯在此安家。
大家有气无力地倚在城墙上,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他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是碌碌无能的怂包。但是这场仗,根本就没有了一丝的希望。
潼关的缺口,没有人敢去修葺,也没有人想去修葺。洪承畴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三天没出来了。他是最先预料到现在的局势的人,也是第一个绝望的。
关外,洛阳兵已经清理完战场。冒着危险将远离城下的伤兵和还算完好的尸运了回来。
赵宏命令,将阵亡士兵的尸,摆在关下,今日祭拜。
古朴雄浑的鼓角声响起,潼关守军挣扎着爬起身来,有的人眼里甚至涌出一丝喜色。
他们是赳赳老秦,宁愿战死,也不想饿死在潼关上。
但是很快,他们就失望了。那群可恶的洛阳兵没有攻城。他们摆起祭台,正在祭奠死去的袍泽。
潼关守军露着脑袋,羡慕的看着那些死尸,他们死了都比自己幸福。祭奠的牛羊,被火一烤,香气被风吹进潼关。在这个充满饿鬼的城墙,千百倍的浓郁,很多人已经狂吞口水。
赵宏登台,白衣素诰:“今夜阎王殿客满,好叫阎王得知,所来都是我生死弟兄。薄酒敬献,愿阎王爷好生招呼我等袍泽,泉下相见之日,再有重谢!
来人,敬酒!”
几十个巨大的酒缸,将美酒倒在地上,几万人持杯豪饮,齐声高呼:“今夜阎王殿客满,好叫阎王得知,所来都是我生死弟兄。薄酒敬献,愿阎王爷好生招呼我等袍泽,泉下相见之日,再有重谢!
”
声音响彻潼关,余音不绝于耳。几万人的齐声高呼,比音响喇叭还好用。声音悲凉豪壮,就连朱由松听了,都眼眶氤氲。
潼关守军眼里,无不带着羡慕,小兵李宇将手里的长枪一扔,嗨呀一声,怒道:“咱们还不如死人,要是能在洛阳军中当兵,死了又有何妨。”
身边的长官任愿一脚踢上,骂道:“你胡说什么?”这一脚来势汹汹,凌厉无比,但是到了李宇身上,已经没了力气。
一来三日无粮,早已耗尽力气,而且在他的心中,未尝没有这种想法,只是不肯说来罢了。
孙传庭已经离京,到了陕西境内,但是他的四面结网,八方围攻洛阳的大计,很重要的一环就是,洪承畴要死守住潼关。
但是和所有人一样,他也犯了小看洛阳的致命错误。大明朝藩王的无能五力只有钱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谁都不信,三天的时间,五万大军守不住一个千年雄关。
洪承畴终于走了出来,他坚毅的脸上,已经疲惫不堪。黑涩的眼圈,凌乱的头,衣衫不整。在素来注重仪表的洪大人身上,出现了他曾经最痛恨的邋遢。
白孝武忙凑了过来,他没有抱任何希望,不过有了一丝的变故,还是让这群闲极无聊正在等死的绝望人们兴奋不已。
洪承畴三天不说话,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轻咳一声,道:“召集人马,咱们共赴国难吧。”
白孝武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领命而去。
洪大人说的没错,他们只能是“赴国难”了,因为依照洛阳的火力,这些人还没到别人阵前,就被火炮弓箭收割完了。
潼关守军纷纷走出关外,走下城墙,他们步履沉重,没有一个人有力气说话。
洛阳兵这边,马上严阵以待,火药弹丸装填完毕,弓箭弩车拉满。
不远不近的六百步,平时几个来回都有了,此刻却像是无法到达的巨大鸿沟。
就在这时,潼关身后传来惊呼。厮杀声响成一片。
奔来的败军喊道:“后军投降开城了,敌人从背后杀来了。”
原来,绝境之下,还真的能有更坏的情况。此刻所有的潼关明军心里,都是这个想法。
胡八万又一次跃马来到阵前,高声喊道:“咱们都是大明军队,明人不杀明人,你们可愿意效忠福王?”
他说的很巧妙,没有用投降这样的羞辱性字眼。但是这些人,天生的战士,没有人领头。
朱由松在远处,手心冒汗,望着这边,叹道:“洪承畴啊洪承畴,你个投降派这次可别硬气起来,几万个大明健儿的性命呢。”
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被亲兵簇拥的洪承畴。他两眼一黑,差点饿晕过去,但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是时候投降了。
自己已经撑了足够长的时间,不管是福王还是朝廷,应该不会传出太过恶毒的风声。这时候投降,应该可以尽可能的保全一点名声,自己的仕途还没有结束。
他强撑着脸色刚想说几句场面话,谁知道装过头了,亲兵们以为他想顽抗到底,舍身成仁。
白孝武怒喝一声:“洪承畴,你想死别拉上这么多人,给你陪葬。大明朝廷连粮饷都给我克扣完了,我们要跟着福王,对不住了!”
洪承畴还没来得及怒骂,七八柄冰冷的刀锋应声而至,几个亲兵将他剁为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