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凝视着韩玄道,君臣二人一时间都没有继续说下去,许久之后,皇帝才叹道:“韩爱卿果然是用心良苦,你得知这些事情,想必是耗费了不少的心血吧?”
“叶无逊是个狂傲之人,但并不是傻子,皇林苑的刺杀,让臣觉得很是诧异。至少在臣看来,叶无逊就算想起兵造反谋朝篡位,但是时机远没有到。臣思来想去,感觉到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怂恿叶无逊跨出这一步,而且能够怂恿叶无逊走出这一步的人,必定是个不凡之辈,而且深得叶无逊信任。”韩玄道娓娓道:“自从两年前叶吴叛乱开始,臣就暗中调查此事,随着臣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心中对圣上的敬畏也就越加重了,而且臣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不安?”
韩玄道肃然道:“臣年少时,喜欢打猎,那时候臣身边有一位亲随,他是教臣打猎的师傅。臣一开始打猎的时候,只能打些山兔獐子,想寻些猛兽来打,却是始终找寻不到。臣便向那名亲随请教,希望能指点臣如何找寻到猛兽!”
韩玄道忽然说起这样的话,皇帝自然知道他当然不是为了回忆往事,其中自然大含深意。
“那名亲随告诉朕臣,但凡猛兽,最喜欢的就是血腥味。他砍下了那些小猎物的头颅,鲜血喷溅出来,血腥味很快就弥漫出去。臣一开始并不相信,可是并没有过多久,果真来了不少猛兽,亲随带着臣躲在树上,将那些小猎物的尸首扔在地上,很快,不少猛兽赶到,圣上,你可知臣看到了什么?”韩玄道神色平静地看着皇帝,淡然问道。
皇帝淡淡道:“一群野兽瞧见猎物,更闻到它们喜欢的血腥味,自然是一拥而上,争抢食物了。”
韩玄道拱手道:“圣上圣明,不错,臣在树上看到,那一群猛兽为了争抢猎物,互相撕咬,到最后,有的猛兽自知不敌逃走,剩下来的也都是斗的你死我活,奄奄一息,臣那名亲随这才带着臣下了大树,将那几头奄奄一息的猛兽一一斩杀,那一次,是臣打猎收获颇丰的一次。因为那是臣第一次得到那么多的猎物,至今都是难忘。”
皇帝含笑道:“爱卿这个故事很有道理,想要让野兽互相残杀,就要让它们瞧见都想得到的猎物,更要用血腥味激发他们的兽性。”
韩玄道正色道:“我大燕立国之后,国内一直都甚是平静,九大世家扶助皇族,又有皇族的平衡之策,百年下来,虽然明争暗斗不少,但是明处却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都很聪明,谁都不敢第一个探出头来!”皇帝淡然道。
“如果就这样相安无事下去,那么大燕九大世家也会一直存留下去,皇族想要找寻机会剿除,却难觅机会。”韩玄道将手中棋子落下去,缓缓道:“圣上是一位有抱负的君王,或许尚未成为太子之时,就有雄心要将我们世家大族一一铲除。在你们皇族看来,天下既然打下来,我们这些当初的功勋家族已经成为掣肘你们独霸燕国的绊脚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把戏历朝历代都会存在,本朝自然也不会例外。”顿了顿,从棋盒里又捻出一子,继续道:“可是想要铲除我们九大世家,绝非易事。我九大世家盘踞燕国六郡,说句不怕圣上怪罪的话,在各州郡之内,世家家主的一句话,恐怕比圣上的圣旨还要管用。”
皇帝亦是落下一子,颔首道:“朕不怪罪你,因为你这是句大实话!”
“世家有如此实力,皇族想要过河拆桥,自然不是容易的事情。”韩玄道轻笑道:“而圣上年轻之时,就发现此点,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朕放眼看去,朝野之中,皆是世家派系,我皇族想要成大事,却绝不可与世家撕开脸面,若是操之过急,只怕祸患无穷。”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冷淡:“所以朕思来想去,知道要想铲除世家,却需要依仗世家的力量。”他看着韩玄道,冷笑道:“大燕九大世家,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就正如你方才故事中找到了猎物的九头野兽,朕越显得无能,你们就会对朕坐下的那把椅子越感兴趣。你们迟迟未动,只不过是互相制约,没有人敢率先做出头鸟而已。朕做事,缓而图之,朕很早就明白,想要你们厮杀起来,就必须要让你们闻到血腥味,血腥味一日不出,你们就会一直按耐下去。”
韩玄道摇头轻叹道:“圣上谋略之强,臣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