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叮叮当当向前,行驶了一个小时,停靠在一个大站上,站台上聚集着一大片铁路通勤职工,哄哄闹闹挤上车厢。先上车的一个中年男人过来,看到乔晨对面一排空座位,招招手,把他的女同事们喊过来。三个女人在他旁边坐定,开始叽叽喳喳说笑,其中一个三十多岁抹画艳丽的女人,讲起她昨晚打麻将的趣事,话语又快又急,像热锅炒豆子嘎嘣乱响,轮不上别人插话。急躁的脾气使她就像一管嘟噜嘟噜的说话机器,又爽快又滑稽。她的同伴嫌她说话太多,在她停息的瞬间,逗她说:“你甭往下说了,看别人都笑你呢。”说完朝乔晨看了一眼。
“笑他爹的腿,说话有什么可笑的?”她骂了一句,继续讲述她的事情。乔晨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臊得不知所措,无端地遭到这一句辱骂,心里非常恼火,但他没有作,只是把脸转向窗外。他不屑与她计较,这种女人徒有一张光鲜的面孔,内在却是极端丑陋和野蛮,枉为养育人的母性。过去他对女人有一种近似尊敬的羡慕,今天他从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低下和卑劣。
他注意到,她们都是机务段的职工。
下车后,乔晨随着人流走出车站,沿着站前大街往回走。他今天情绪糟糕透了,车上经遇的两次尴尬场面,使他难以释怀,让他对人产生了敌意,他不去乘坐汽车,只想行走,通过行走消耗他情绪的负能量,缓解他对人生的失望。
城市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街道上的行人土头灰脸,如丑陋的木偶,他们表情阴暗冷漠,全然没有高级动物的灵气。他沿大街一路走下去,心里无比愤懑,怎么也抑制不住对这世界的蔑视和憎恨,这让他颇为难受,他的修养还没有达到大肚能容的程度,因此,只能以痛苦来消化。
拐向巷道时,巷道里更是嘈乱不堪,摩托车声,人吵声,像一锅咕嘟咕嘟烧滚的开水。乔晨觉着人生烦躁,毫无意义,还不如去死。过去一提死亡就害怕得要命,现在却觉着这是一种解脱。他正意志消沉,无聊绝望,一抬头却看见了一个朋友,石虎,不禁眼睛亮起来。他悄悄走过去,拍打一下石虎的肩膀。石虎正在东张西望,觉见有人拍他,转头现乔晨,扑哧笑了,问道:“下班啦?”
乔晨说是,抓住石虎的手握了握。见到老朋友,乔晨一扫心中的阴霾,登时高兴起来。石虎还是老样子,高大魁梧,只是直竖竖的头增添了许多白丝。岁月催人老,生计逼人衰,刚三十出头的汉子,看上去已有四十。乔晨问起石虎的近况,石虎说走街串巷卖羊肉,说完指了指旁边的一辆三轮车,三轮车上放着两只杀好的整羊,它们都用干净的塑料袋包裹,显出白肥红痩,色嫩诱人。
“你不是开车拉货,怎么又卖起羊肉来啦?”乔晨笑着问。
石虎闻言变色,长叹一声说:“开车出了车祸,轧死了人,都赔进去啦。”
乔晨一惊,忙问:“怎么轧死了人?”
石虎把乔晨拉到巷道边,俩人蹲在地上,石虎唉声叹气说起来:“那天不知怎么回事?真像跟上鬼了,亮红晌午,马路上宽敞敞没一个人,我拉了一车石头往工地上送,不知怎么前面忽然蹿出来一老一小,我当时刹不住车,把俩人都轧成了瘪片子,唉,可怜那一老一小,小男孩刚五岁,我真是造孽。”
“那一老一小是不是盲人?怎么不知道躲车?”乔晨皱起眉头问。
“据说不是,我那天也没犯迷糊,怎么就没看见他们?真像跟上了鬼。”
“你是视觉疲劳。”
“也许。”
乔晨问:“事故怎么处理的?”
“交警到现场调查,判定死者负主要责任,我负次要责任,给人家赔了五万块钱,我赔钱是应该的,人家的两条命没了,人命关天,我心里难受。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乔晨唏嘘不已,感叹石虎是一个命苦的人,干什么事都不如意,不禁为他起愁来。乔晨关心问:“卖羊肉生意怎么样?”
“不太好,刚能挣够吃喝。”石虎答。他目光黯淡,表情有些不自然,为自己生活困窘感到惭愧。乔晨看到石虎难堪,只能好言劝慰。
有人站在三轮车前翻看羊肉,石虎站起身,要过去招呼顾客,乔晨怕耽误他的生意,告辞离去。刚走出几步,听见背后石虎喊:“乔晨,晚上我去找你。”
乔晨转头回应道:“好嘞,我等你。”
晚上七点多,石虎来到乔晨家里,乔晨沏上一壶茶,坐下来和石虎聊天。石虎比乔晨年长四岁,今年三十出头,已经成家立业,育有一子。俩人喝完一壶茶,乔晨要续水,石虎拦住说:“好长时间不见立军了,走,咱们找他去。”
乔晨锁上屋门,与石虎往外走。走出门外,乔晨说:“立军自从结婚之后,不知忙活什么,风来雾罩,神出鬼没,我有点儿不敢打搅他。”
石虎扑哧笑道:“怨你多心,他成天被老婆看着,盼着咱们找他说话,出来耍一耍。哎?前一个阶段我碰见他,他说你找了个对象,挺漂亮的,是不是?”
乔晨的虚荣心顿时获得满足,喜笑颜开说道:“我对她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是少见,看来她确实与众不同。”
“哪天领你见一见。”
“她家在哪儿住?姓什么?”石虎好奇地问。
“在解放巷子住,她家姓李。”
石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