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虎山还在被窝里躺着,见乔晨回来,转过头来告诉他:“西云博的李冲打电话找你,说有事情,让你给他回一个电话。”
乔晨脸色一沉,拿起电话拨通西云博一工区,接电话的正是李冲,乔晨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你昨天交去的被褥都撕烂了,别人用不成。
乔晨一听,火气马上冒起来:“你说什么?我撕烂的?那被子一直那样,以前我套着自己的被罩,凑乎着盖。昨天给你交物品时,你不是说没事吗?只要东西在,有账就行,怎么现在又说我撕烂了,你当时怎么不提?”
李冲在话筒里说:“反正被子是烂的,交不了差,你说怎么办?”
“你想怎办就怎办!”
“我可找常主任了?”
“想找谁找谁!”乔晨使劲把话筒一扣,气狠狠地骂一句:“王八蛋!”
杨虎山从床上坐起来,小心地问:“怎么啦?”
乔晨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杨虎山听完,苦笑着说:“这叫过河拆桥,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小乔,你还是忍了吧。”
乔晨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他只感到周围一片昏暗,全身被一种势力压迫着,喘不过气来,不禁陷入无望之中。
中午,工长马小平和两个工友回来,听说乔晨的事,只能安慰他一番。马工长中专毕业,在土家壕已经工作了八年,是工区的元老,对电务段的内情门儿清,很不满意段里的那套任人唯亲、欺软怕硬的作法。他说:“在电务段要想吃得开,就得做两种人,一种是对领导惟命是从,不敢抗争,一种是做个恶茬儿,让领导害怕,这样才能过得安心,有想法的人,除非你藏着掖着,不暴露出来,否则……”
乔晨点头赞同。
下午,李冲打电话给马工长,让他转告乔晨,说扣他五十元被罩钱。乔晨知道后,眼里含着泪珠,默默无语,他被逼到了绝望的边缘。他心里大声呼号:权力呀,竟让人活不了啊!
过一天,马工长要去肉铺割肉,乔晨听见,拦住马工长,说自己来了好几天,每顿饭都吃别人的肉、菜,觉见不好意思,这次他去割几斤肉,让大家吃上两天。马工长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由着他去买。他上街来到肉铺,恰巧碰上那个中学生,他们打一声招呼,互相问候了几句。大黑脸惊奇地问:“你们认识?”
乔晨说:“认识,第一天来这里时,火车上我们坐在一起,哎?你们是什么关系?”
中学生脸红。大黑脸笑呵呵地说:“他是我老汉的儿子,放暑假了,从十顶房村来看看他爸。”
乔晨明白了,问中学生:“你妈呢?”
“死了好几年了。”
“哦,你现在跟谁住呢?”
大黑脸接过话说:“跟他爷爷奶奶住。哎,小兄弟,你割几斤肉?”
“五斤。”
“好,我给你割啦?”大黑脸见乔晨点头,拿起刀,在一块五花猪肉上比划一下,然后使劲一划,就把一条肉割下来,动作之麻利,如同多年的屠夫。她随手把肉放进秤盘子里,秤杆挑得高高的,让乔晨看秤星,高兴地说:“正好五斤。”
乔晨不好意思说道:“看秤上,你至少多给我半两肉。”
“薄利多销嘛,你以后常来,就算照顾我了,哈哈。”
大黑脸装好了肉,乔晨付过肉钱,提肉起身出门,中学生把他送出来。乔晨回头看看,见大生:“她对你怎么样?”
中学生说:“挺好,顿顿给我吃肉,还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
乔晨点点头,说道:“你回去吧,好好听他们的话,帮他们多干点儿活儿。”中学生扭头回肉铺去了,没有生疏的犹豫,由此看来,大黑脸确实心眼不错,可谓人丑心善。这样想一想,倒觉见大黑脸不丑了,反而生出一分豁达的可爱来。他拿常生茂与大黑脸相比,觉着常生茂不如大黑脸有素质,心里便骂常生茂:“白当上了国家干部,品行还不如一个‘小姐’,给单位丢人。”
土家壕工区的活儿不多,比西云博闲散,乔晨整天默默无语,心里悲叹自己的遭遇。他为自己的工作境遇苦恼,也为哥哥离家出走担心,更为新梅一家的失踪而担忧,他猜测新梅的去向,猜测她可能生什么事故?信号工区的工友以为乔晨近期受了刺激,谁也不敢和他接近。
乔晨整个人处于麻木之中,对于大家的态度浑然不知,再说,他在西云博已经习惯冷漠的交际环境,刚来土家壕,还没有把心态调整过来。
等到休班回家,乔晨又去一趟新梅家,大门上还是挂着锁子。这时,从巷子里过来一位女邻居倒垃圾,见他在门前站着,问他找谁,他指了指新梅家。女邻居说:“他家闺女出了车祸,家里好长时间没人咧。”
乔晨惊问:“多会儿出的车祸?”
女邻居想了想说:“差不多有半个月咧。”
“伤得重不重?”
“碰伤了脑子,听说已经不行了。”
乔晨大惊失色,但有些不相信,他问:“是不是新梅?”他知道新梅是家里的独生女,仍想证实。
女邻居说是。
乔晨脸色苍白,乞求似地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女邻居说不清楚,提着垃圾桶回去。
乔晨的腿脚一下子软起来,差一点儿栽到地上。他控制住心慌,踉踉跄跄往家走,一千米的路程,途中竟然歇了两次。进入院门,他再也禁不住内心的悲伤,泪水横流,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