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漫沉夜晚,素弦独自坐在床榻,也陷入了辗转循环的纠结。世事的发展,总是始料未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也许就会暴露自己埋藏最深的秘密。自己头脑混乱不清的时候,究竟对裔凡说了什么?睿智如他,又怎会不因此生出怀疑?他的父亲,终究还是死于这场自己参与策划的阴谋,焦虑伴随着巨大的负罪感,不断地扭缠、捆扎,她恍惚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门声轻微一响,有人脚步轻慢地走来,她蓦地回头,进来的却是霍方。她立时警觉起来:“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他没有一丝仓促神色,信步向她走来,澄黄晦暗的灯光,慢慢隐没在他高大的身躯后。
“你承诺过的,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素弦怒视着他,“你害死了老爷,要我帮你做事,休想!”
霍方淡淡道:“你不要忘了,明天大少奶奶会被族里提审,她一定会指认是我蛊惑她那么做的,如果我霍方难逃罪责,二奶奶,你想想你自己,还能高枕无忧么?”
“你——”素弦愤怒不已,却也没有办法,只得道:“你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趁着夜深人静,你去把大少奶奶放了。然后在西巷口的槐树下,我会开车在那里等她,将她送出城外。”
素弦不由得冷笑一声:“就算你真的发了善心,我也没那个本事放她。”
霍方似乎很了解她的底细,道:“你不要忘了,你不是帮我,而是在自救。青苹有功夫在身,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素弦道,“你自己的功夫,要比高一大截。”
霍方道:“如果是我去,一定会暴露身份。但如果是一个女人救她,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我已经进入了密室,可里面却空无一物。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离开霍家。”不再多言,转身去了。
夜深人静,后院一间未被烧毁的柴房里,一个锦衣绣服的女子发丝凌乱,神情恍惚,堆放在墙角稻草散落一地,余出一小块土墙来,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刨着墙角的土,口里喃喃自语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看门的洪旺换班过来,隔着门上小窗朝里面瞅了一眼,摇摇头道:“可惜了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正自顾自地感叹着,脑后突然被人打了一闷棍,未曾来得及反应,便应声倒地。
另一个瘦高的小厮方才解手回来,定睛一看,那人身形瘦小,分明是个女子,忙唤:“来人哪——”尚未拖长成声,也被打晕在地。
凤盏浑身打了个激灵,连爬带跑地奔上前来,看着那人从洪旺腰里拿了钥匙,匆匆开锁,喜不自胜道:“你来救我了?太好了!”
那人蒙着面,阴冷而陌生的眼神只略向她一瞟,她已吓得浑身一颤:“你……你是谁?”
青苹声音压得极低,“少废话!”一脚踹开门,拉起她便走了。凤盏已吓得浑身瘫软,走不动道:“你……要带我去哪?”
青苹极不耐烦,低喝一声:“要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青苹带着凤盏跑了一小段路,穿过侧边小门,来到霍方管理的库房。凤盏手遮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亮,一个熟悉的身影幽幽转身,竟是素弦。
凤盏不禁愕然:“你……为什么救我?”
青苹从柴垛里拿出准备好的小厮衣服,往她怀里一塞,“赶紧换吧。”
凤盏见素弦安静地注视着自己,并不答话,忽然似受了刺激一般,目光里充满防范之意:“不对,你不可能这么好心!我诬陷你,甚至放火灭你的口,你说,你究竟想怎么害我?”
素弦淡然一笑,眼角却流露一丝深意,“你坏事做尽,落得众叛亲离,也是咎由自取。我知道你恨我,可我还是要放你走。你虽对我不仁不义,最终还是要受我的恩惠。你说,这种可悲,是不是比浸猪笼、点天灯,还要痛苦?”
凤盏登时恨得牙根痒痒,正欲反驳,素弦紧接着道:“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的施舍,我可以让青苹重新送你回去。”嘴角微翘,轻声在她耳边道:“一切都要随大姐的心意。”说完,便款款而去。
凤盏回味过来,忿恨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青苹突然横跨一步,挡在她身前,“大少奶奶,时间不多了。”
凤盏暗一咬牙,还是保命要紧,欲怒瞪她一眼,但见她下巴微扬,似乎目空一切,便也没有了方才的气势。
凤盏换上小厮衣服,又等候了一会儿,便跟青苹从后院的小门出去。出了后巷,再穿过一条无人的胡同,便到了约定的槐树下,果然看到一辆汽车候在那里。
凤盏见到霍方从车上下来,顿时情绪激动起来,奔上去抓住他手臂:“昨晚我那么求你带我走,你为什么不肯?为何现在又大费周章,你倒是说清楚啊?”
霍方并不愿多说什么,面色平静,却十分决绝地拂去她的手,“上车吧。”
汽车飞速行驶,很快便出了城,沿着江岸一路行进。凤盏坐在副驾驶上,转眸看向身旁目视前方、手握方向盘的男人,他的侧脸有女子一般细腻的弧度,细长惹人注目的眉眼,他的唇角微翘,隐隐散发着一种不羁和洒脱,那目光专注,却内敛而深沉,这些都是令她无比着迷的地方,她不由得深沉凝视着他,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一丝表情:“怎么了?”
凤盏动情地道:“阿方,想到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真的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