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临江城商会一年一度的舞会举办日。是夜城南的夜宴楼一片喜气,外面是张灯结彩,烟花阵阵,里面是流光溢彩,乐声靡靡。近年来受到西方文化潜移默化,舞会办得越来越洋味十足。各式汽车一辆辆停在楼前的空地上,首先走下来的是穿着各色西装的商界大亨以及政界要员,接着是精心打扮的洋服女眷踩着高跟鞋优雅登场。他们向门口的侍者递过帖子,款款步入楼厅。大厅里百灯霓虹闪烁,舞台上交响乐团正在演奏一支欢快的舞曲,舞池里,一对对盛装男女正和着节拍蹁跹旋转。上流社会的人们端着酒杯,其乐融融地寒暄着,其间不停有托着高脚酒杯、打着领结的侍者负手穿梭。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满眼溢着奢侈的繁华。
一曲圆舞曲跳毕,忽然满场的灯光暗下,大厅的东北角打起一束幽冷的白光,暗红的幕布徐徐拉开,只见那台上摆着一架典雅的黑色钢琴,琴前坐着一位穿着白色蕾丝轻纱礼服,挽着西式贵族发髻的美丽少女,目光如秋水般沉静,只向那台下的人们微微一扫,便已叫人惊艳不已,似是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像历经了许久浮躁,天边突然现身了一位不谙世事的小仙女般。
那少女颔首向众人优雅行礼,皓腕轻抬,琴声便缓缓响起,叮咚叮咚,泉水般流淌到人心坎里去。偏偏那束白光打得那样巧,宾客如云,一眼却只被她一个人吸引过去,那光束便是如练月色,月光下有个湛蓝的湖,湖边的少女琴声漫漫,时而低沉,时而欢快,似是在倾诉一个古老的传说,又如一杯醇香的陈酿,散发着让人不饮自醉的魅力。
曲终,大厅里巨型水晶吊灯亮起,众人方才回过神,纷纷报以掌声。那少女向众人鞠躬致意,转身翩翩而去。
原来刚才是舞会的一个小插曲,人们纷纷赞叹组织者的巧妙用心。其间不少宾客打听那位弹琴少女的身份,然而他们只是猜测,没有人知道她的确切来历。
这时省里来的曹督军、警察局的龚局长以及商会会长霍裔凡相继讲了话,舞会便正式开始。
素弦回到更衣室,把刚才的白色礼服换下,换上一套荧光粉牵银丝边的无袖改良旗袍。青苹把她发上的钻石扣针一枚枚取下来,卷发一缕一缕披散,拿牛角梳子挑起最外面的一圈头发在头顶挽成花苞,戴上一枚嵌着亮钻的小皇冠式的发卡。又打开随身的首饰盒,给她腕上戴一枚羊脂玉镯,耳垂上是小巧的珍珠耳环。
这时背后传来高跟鞋有节奏的蹬蹬声,有人拍着巴掌走来,素弦向镜子里望去,咏荷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打着暗红格子领带,头上戴着宽沿礼帽,要不是她标志性的齐耳短发和浓眉大眼,俨然便是个英国绅士了。
“不错,几日不见,钢琴弹得大有长进。”咏荷踱到她身后,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素弦,啧啧赞道:“看来张小姐是中西皆宜啊。”话语里带着怪怪的调子,似在调侃,“怎么不见我二哥呢,他没和张小姐一起么?”
素弦知她有意挖苦,也不在意,笑道:“咏荷,你打扮得这样干练,怕是有不少姑娘认错了,还想着和你跳舞呢。”
咏荷并不理会,对着镜中道:“我还得感谢你呢。二哥和宣珠的婚事取消了,我和陶大少爷的婚事也作罢了。我现在可是自由之身。”
素弦忙问:“宣珠,宣珠她来了么?”
咏荷冷笑着,眼珠里却是淡漠:“你说呢,她准备了好漂亮的一套裙子,穿过来,看你和二哥柔情蜜意地跳着舞在她眼前晃么?”
对于宣珠,素弦心里一直怀有深深的愧疚。咏荷这么说,让她的心里很痛,她倒希望多痛一点,愧疚感也许能少一些。
咏荷又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大哥劝我娘答应你们的婚事,被我娘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你不是神通广大,只要我娘不同意,你就别想进我们霍家!除了陶宣珠,我不会认任何人作我的二嫂!”
青苹这时插话道:“哟,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这本是霍总长和我们小姐之间的事,霍小姐您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呀!”
咏荷正在气头,她身手本就敏捷,一个巴掌便甩过来,青苹的右脸顿时红肿,她功夫亦不弱,立马就有想还手的意思,素弦怒瞪了她一眼,厉声道:“还不快给霍小姐赔礼!”
正在这时,更衣室的门被人推开,霍裔风急匆匆地进来,见屋里剑拔弩张的情景,妹妹更是一副横眉怒目的表情,只得一把拉了她走:“咏荷,你太不懂事了,赶紧跟我下楼去。”
他向素弦投以歉意的微笑,咏荷很是不情愿,被他强拉着去了。
青苹便催促道:“小姐,我们该下去了。”素弦面色骤然肃起,压低了声,严厉道:“你到底有没有带脑子出来?你刚才竟然差点对霍小姐动手?这事要是让哥哥知道,看他怎么收拾你。”
青苹心虚了,低头盯着鞋面。
她信步款款沿扶梯走下,舞池里、宴桌边一众洋装女子里,穿着雅致的淡色旗袍的她显得独树一帜,别有着一番韵味。
她心里其实也忐忑,当初张晋元要给她订做宽摆洋服,她却坚持己意设计了这款旗袍。她不安地抬目一扫,不少陌生男人正注视着她,她登时便紧张起来。
她纤巧的鞋跟刚落在大厅的红地毯上,便有一位穿着米黄色西装的男士躬身相邀:“小姐,在下能有幸与您共舞一曲么?”
她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