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霍太太一直担心着二儿子,就怕他一时想不开出了大事,那日凤盏说老二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任何人,她便更是坐卧不安了。老爷既不让素弦去劝,她也是病急乱投医,这日索性就叫裔凡随她一起到枫港去。车里还一直嘱咐着他,叫他任打任骂都不要还手,裔凡也无奈,母亲大人的意思却也不敢拂逆。
到了别墅,却得知二儿子已然回警局上班去了,霍太太这才略略舒了口气,仿佛心里的大石块终于落地了,却仍有些担心,就叫来这里的管家老贺,把儿子起居饮食等情况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遍,又仔细叮嘱了各项事宜,才回府里去。
霍裔凡方一进门,便听香萼道:“大少爷,二姨娘一早回来了。”
他觉得奇怪,便去卧房里看她,只有青苹在收拾零碎衣物,见了他道:“早晨风冷,小姐恐怕是受了寒,身子不爽,还在澡房洗澡呢。”
霍裔凡问道:“不是说在公馆多住几天,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青苹答道:“我们少爷马上要去玉粱山一趟,那边也冷清,小姐说还是这里热闹些。”
他道:“既然不舒服,一会儿我叫大夫来给她瞧瞧。”便忙自己的去了,晌午时候跟太太说了素弦的事,叫厨房做了几样清淡小菜,又来看她,她仍是不在房里,香萼道:“大少爷,二姨娘好像一直在澡房里呢。”
他心里一紧,怕她出事,就叫香萼进去看看,却不料那房门从里面锁死了。他忙拍着门唤道:“素弦!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等了片刻,也听不到里面回应,便越发急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弄开房门,青苹抱着一摞衣服过来:“大少爷,我们小姐没事,她叫我送衣服来呢。还请大少爷先回去吧。”
霍裔凡严肃道:“你就由着她在里面这么长时间?她病着,晕倒了怎么办?真是不像话。”
青苹慢条斯理道:“大少爷,您还是请回吧,我们小姐说她不想见到您。”
香萼见她这般无礼,斥责道:“放肆,怎么可以对大少爷这样讲话!”
青苹也不看她,眼角斜向一旁:“我错了,待我服侍了我们小姐穿衣之后,再任打任骂,还不成?”
香萼气急,“你……”却碍着大少爷的颜面,还是吞声忍下了。
青苹得意得很,挺直了腰板随手一拨木栓,那门竟然开了,便神气地进去。屋里白汽缭绕,很是燥热,绕过玻璃屏风,却没看见木桶里有人,慌忙跑过去拨开细碎花瓣,素弦这才从水里慢慢浮上来,泡得时间久了手臂、肩膀都泛着青白,又隐约带着几道划出的长长红印,让人觉得有些可怕。她缓缓睁开眼睛,问:“现在几时了?”
青苹不满意地白了她一眼:“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淹死了呢。”拿了新毛巾递给她,又道:“霍大少爷问了你好几次呢,方才差点要闯进来了。”
她裹了浴巾从浴桶里站起来,突然眼冒金星,差一点便要栽倒。勉强换好了衣服,由青苹搀扶着慢慢走出去,迎面却遇上凤盏,目光凌厉地盯着她:“你这又摆的什么谱,难不成回一趟娘家就搞得这样脏了,非要在水里泡脱了皮不可?”
这不过是她的气话,却歪打正着,当真刺激到素弦的痛处了。素弦眼里霎时浮现出厉色,这一冲动就更是站不稳了,只有气无力地道:“我懒得跟你计较。”便欲走,凤盏却是分毫不肯让她,抱起手臂,扬着下巴道:“怎么,还真就坐下病了?我怎么就是看不惯你这矫情劲儿呢。”
素弦感觉到青苹扶着自己的手正在攥紧,怕她冲动,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素弦有什么做得不对的,等素弦身子好了,再听大姐教训,行吗?”
青苹按耐不住,踮起脚往书房那边一望,唤了声:“大少爷!”
凤盏赶忙回头去看,却被青苹冲撞到一边,扶着素弦便快步走了。凤盏登时恨得牙根痒痒,桃丹赶忙就劝:“大少奶奶,咱不跟那山野丫头一般见识!现下为难二姨娘,我们可捞不到半点好处。”
素弦身心疲累到了极点,回房便倒头躺下,睡得很沉,如是要将那前尘往事一并忘了。再醒来的时候便觉得神情气爽了许多,细密的银色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仿佛置身于烟雾缭绕的迷蒙环境,从床上坐起来,一块发潮的白毛巾便从额上滑落。懵懂了一瞬,把掉落的记忆缓缓拾起,便将自己是谁、之前有过怎样的经历,又一并想起来了。
她走下床去,内室和外室之间有一扇翡翠的苏绣屏风隔挡,似是有一星黯淡灯火映过来,她就一步一步小心地走过去,那人伏在桌子上睡得沉了,她慢慢地向他接近,觉得自己像一个天地间漂浮的鬼魅,轻轻地用指尖点触着他的肩,鬼使神差地唤着他:“裔风,裔风……”
他身体猛地一颤,被她吓了一大跳,回头看着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惊喜地道:“素弦,你醒啦。”
她看到他的脸好生失望,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呆滞地走了几步,在桌前坐下,像在看他又没在看他,就那么发着呆。
他取了棉衣过来给她披上,关切地道:“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见她木然的样子,又道:“你发了高烧,幸好之前泡过澡,烧还容易退些。下次一定不许再这样了。”
她眼珠转向他:“什么时候了?”
他道:“快到五更天了。”又询问道:“要不要再回床上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