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裔凡心里明白二弟怒气未消,便由着他发泄,只语气平和地道:“裔风,你回来了。”
“你少在我面前装蒜!”霍裔风满脸怒容,道,“做弟弟的已然百般忍让,爹娘要你娶她做小,你一声不吭地就从命了,我可有说过什么?你冷落了大嫂这么些年,现下轮到素弦了不说,你还让她一个人半夜流落街头?简直是混蛋!”
听了他这话霍裔凡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什么流落街头,我怎么不大明白?”
霍裔风只当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更是怒不可遏,揪住大哥的衣领便把他逼到墙角,红木书架登时有灰尘扬下来,他咬牙切齿地道:“霍裔凡,你这个衣冠qín_shòu,一心就只想着素心、素心,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你陷在对她的感情里不能自拔,白白害了多少人?大嫂、素弦,还有那的姑娘,她们都是你霍大少爷的受害者!今天,我就非要把你打醒不可!”便挥拳欲揍他,咏荷气喘吁吁地才追进门来,赶忙抱住裔风腰身,叫道:“二哥,不要啊!”
霍裔风却是怒意不减,一双眼睛如是在喷火,死死地盯着大哥,“咏荷,不关你的事,你出去!”
咏荷见劝不住他,急忙冲门外唤道:“素弦,你快过来啊!”
素弦这才赶到书房门口,见他兄弟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却不急不躁,只平静道:“二弟,你这是干什么,他好歹是你大哥。”
这声“二弟”叫得他心头蓦地一颤,便如同一个早已知道结局的故事,现下谜底终于揭开了,他却依然难以接受似的。
他怔忪着,两只手缓缓地垂落下来。霍裔凡看向素弦,问道:“你什么时候流落街头,我怎么会一无所知呢?”
她面部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还是沉静地走过来,看了一眼霍裔风,问道:“二弟是怎么知道的?”不等他答话,又道:“这本就不干你的事,二弟不必纠结。”
咏荷眼瞅着二哥面上又浮现出厉色,赶忙打着圆场道:“素弦,别这样说,二哥他也是关心你。”
素弦嘴角一勾,道:“我的事情自有裔凡操心,你二哥身为人子,常回来看望父母,孝顺爹娘,才是首要的。”踱到裔凡身侧,温顺的眉眼看着他,道:“是三朝回门的那天,我说错了话惹哥哥生气,才被赶出家门的。不过你放心,后来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又碰见了警局的尉迟队长。”
他猛然回忆起她回门的时候,翌日一早便回府来了,还泡了许久的热水澡,紧接着便发了高烧,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慢慢好转过来。这一切原来竟是张晋元的作弄?他竟然如此马虎,她不说,自己竟然也就不问了?他心生愧疚,关切地问她:“素弦,没出什么事吧?”
她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柔和神色,道:“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她这样温柔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忽然感到背后有一种锐利的目光穿刺而来,定了定心神,还是回过头去,对霍裔风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二弟这般计较,才真是折煞我了。”
这时朱翠进来道:“二姨奶奶,绸布庄报账的敦先生到了,我把他请到东暖阁候着。”
素弦点了点头:“我这就来。”便径自去了。霍裔风这时才恍然发现,原来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总是需要被人呵护的小姑娘了,她已为人妇,不再柔弱,这样快便适应了自己的新角色,举手投足间变得更加成熟稳重。是自己非得为情而痴,为情而苦,然后悲凉地作茧自缚,不是么?他口口声声说要打醒大哥,却是素弦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真正点醒了自己!
他走到父亲的睡房门前,扑通一声跪倒在石阶下面,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爹,儿子不孝,儿子看您来了!”
他垂首静默地跪了一会儿,门里不见任何动静,便站起身欲走,这时门却突然打开了,霍老爷由丫鬟推着出来,沉声斥道:“畜生!就跪这么一会儿,还想叫你爹原谅你吗?”
他转过身,淡然道:“爹,儿子本没有错,您又能原谅什么?”
老爷登时气得不停咳嗽起来,颤颤巍巍地手指着他,骂道:“你……你这个孽子!”
他走过去,在父亲的轮椅前再次跪了下来,低垂着头,道:“爹,孩儿不孝,以后恐怕不能常回来看望你们二老了,还好有大哥在,就请大哥替儿子尽这份孝心吧!”
咏荷一直在院外观望,见父亲动怒赶紧跑了进来,抚着他的心口,不停地冲裔风使着眼色:“二哥,你就别气爹了,还不快说几句软话,说呀!”
见他仍是闷声低着头,霍老爷越发气急,抓起手边的冻石鼻烟壶便掷了过去,裔风一动不动,那坚硬的物件便狠狠地砸在他的额角,登时便有暗红的鲜血流下,霍老爷仍未解气,怒道:“滚,你给我滚的远远的!这辈子都别再回来,我不稀罕你养老送终!”
他又磕了一个头,便起了身,恭敬地退了几步,然后离开了这所深宅。
他走到宝石巷口,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唤他:“裔风,等等!”
他怔忡着回过头,素弦紧走了几步追了过来。她看到他额头渐渐凝固的长长血迹,一直延伸到他的下巴。她目光怅然,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到他面前,他没有动,只这么看着那块手帕,突然就笑了一下:“你想,让我一辈子都陷在对你的感情里,一如大哥对素心那样,不是么?”
他的口气如是在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