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哼了一声,半低着头,阴暗的眸光渐渐垂坠,嘴角略一勾起,说:“你不必紧张成这个样子。我心情郁闷,不过是私下里缓解一下罢了。”
他的目光暗暗从她苍白的手背滑落下去,倒让人觉得带着尖利的刺似的,她觉得手臂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还是用力抓着烟杆,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黯淡光线映衬下依稀可见他下巴潦草的胡渣,侧脸阴黑着没有一丝生气,再也不见他以往温雅内敛的气度,她顿时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一般,心里说不清的五味杂陈。
这样僵持了片刻,还是他先松了手,那支烟杆完全落在她怀里的那刻她更是百感纠结,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不知怎的眼角就湿润起来,怔怔地盯着红木板的地面,低沉的声音道:“是我对不起你,裔凡。”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却还是鬼使神差般的开了口,停顿了一刻,还是不敢抬眸,却突然觉得全身都彻骨地凉了,双腿一倾,便如一声沉重的叹息,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夜阑风静,一盏残灯,心事萦怀的两个人,便这样静默地对坐。
“裔凡,”她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何尝不想有个孩子陪在身畔,今后漫长的几十年人生,也就有了依靠……可是请你体谅我,我根本没有勇气面对这个孩子……你知道,他来得太不是时候……”她尽量把语气放缓,道:“裔凡,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你打击这样大……我就是个固执的人,你说得对,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把他生下来……”
她鼓起勇气,澄澈的目光看向他,“裔凡,这不能成为你自暴自弃的理由……家庸,还有咏荷,他们都视你为榜样……你原谅我也罢,不原谅我也罢,可是裔凡,拜托你,不要这样堕落下去……”
他一只手搭垂在膝盖上,仍旧像个雕塑似的,没有半分反应,她心里苦楚难抑,泪水几乎便要漫出眼眶,轻声抽噎了一下,说:“都是我的错,裔凡,都是我的错……”
她用力地闭住眼睛,泪水无声地沿着面颊滑落下来。
她感到他慢慢地接近,然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他跪在地上,下巴的胡渣蹭在她额头上,那种薄薄淡淡的烟草气息再一次将她笼罩,她却陡然觉得他的怀抱很温暖,像一只瑟缩的小兽似的缩紧到他的怀里。
他依旧没有言语,只是用力地抱紧了她。
窗外回荡的风声渐起,屋檐上又有雨水滴滴答答地下来,她却在一片安然的静谧中逐渐睡去。他把她抱起来,脚步轻而缓慢,将她放在床上,悉心地盖好被子。
现在,轮到他安静地守护着她了。
早上一缕熹微的晨光轻灵地透过窗户,她醒了过来,却看见他睡在自己身旁,呼吸安稳而沉静。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竟恍如经历了一场并不真实的梦幻。
她想要坐起来,才发现他们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这一时他也微微睁开眼睛,她感到局促就马上收回手背在背后,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不自然,不觉颊边就烧了起来。他温润地望着她,如是春水般溶溶淌进她的心里。
这一刻她竟然手足无措起来,想要下床去,却在背过身去的那一刻他从背后拥住了她,他胸中涌动的柔情很自然地传到她的心里,于是她不安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
她怔忡着转过脸去,他的吻已如柔软飘絮般纷扬着落下来,她感到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迫使她难以做出任何拒绝他的举动,索性她只是紧闭了双眼,他细密的吻落在她颤动的睫毛上,洋溢着温润而酥麻的气息。
然而她心里始终忐忑,不知是真实抑或错觉,忽的向后一躲,眉尖紧蹙了一下,他蓦地一吓,忙道:“不要紧吧?都是我不好。”
她淡淡摇了摇头,眼瞳里浮现出宁静的柔和神色。
翌日他说要带她到郊外去,她只当是踏青游玩,便很爽快地答应了他。
他们来到枫港郊外的山上,在庄严的圆顶教堂后面,重峦叠翠的环抱下有一片墓地,裔凡引着素弦走过一排排肃穆的墓碑,在一座大理石碑前停了下来,那块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走上前去,碑上赫然刻着:“爱妻曾氏浣菽之墓”,落款是“夫霍彦辰”和“儿霍裔凡”。
“她是我的生身母亲。”裔凡道,“可惜早在我出生那年,她就离我而去了。”
素弦把一大束淡黄的小雏菊放在墓前,“娘,素弦来看你了。”
裔凡神色轻松地半蹲下去,如是儿子跟母亲话家常似的,道:“娘,这几个月一直事情繁忙,拖到现在才来看您,您不会怪儿子吧。”笑了笑,又道,“娘,你怪我也不怕,我这不带了您儿媳妇来看您了么。”
他笑容纯净淡然,仿佛真的面对着他的母亲似的。素弦觉得很受触动,道:“裔凡,你一定很想念你娘吧。”
他望着碑上母亲的名字,目光流露出一丝惆怅:“可惜,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究竟在什么地方。”看着素弦不解的神情,又道:“你看,她的墓碑连霍姓都没有冠上。霍氏族谱里,也没有她的名字。”
“她以前是我姑姑的贴身丫鬟,与我爹情投意合,爷爷和太爷爷自然不能同意我爹娶一个丫鬟为妻,我爹娶妻了以后就纳她作了妾。”
“我爹的正室嫁过去两年以后便因病去世了,我娘便成了我爹的正妻。她生下我那一年,有一天我们家忽然被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