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册依照时序编写,很容易便查找到了七年前,五、六月份左右的离府登记。果真有一个名唤谢欢的二等小厮,在六月十六号结了工钱回乡下去了。素弦仔细查看了那条记录,那谢欢十六岁进府,二十四岁离府,三个月前刚由四等直接提到二等,应当正值受主子赏识的时候,突然辞工就显得有些奇怪。又与之前那本名册相对比,才发现谢欢的一切身份信息都被涂抹掉了,就像这个人根本不曾存在似的。
素弦便问:“这人可是六指?”
霍方细一回想,道:“我记起这个人了,七年前我还尚未做到管家这个位置,谢欢也不归我管。他在前院做事,我跟他打交道不多,只知道他的发型倒是极有特点,只脑顶一蓬寸发,其余地方却剃得乌青,像在头上扣了个盘子似的,绰号便唤作‘谢盘子’。他身高体壮,面相看上去比较凶狠,听说是个爱惹事的。只是,他肯定不是六指。”
“那么,如果他就是那个纵火之人,最有可能是谁指使的呢?”素弦问道。
“这可说不定,”霍方道,“老爷、太太甚至府里其他的主子,都有这个可能。”
素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他们便都是我的仇人了。”
霍方却沉着道:“依我看,这事应当更为复杂。你想想看,霍家是何等的大家族,老爷在这临江城里也是德高望重的一辈,这杀人灭口的事岂是能轻易做出来的?况且,大少爷已经娶了大少奶奶,孙少爷已然被抱回了霍家,裴家的人隐居在不知名的山坳,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你们灭口,岂不是多此一举么?这种动机,你不觉得实在是太奇怪了么?”
“可是,”素弦显得有些激动,“抢孩子的事是他们霍家干出来的,他们抢走孩子的当晚,我们家就遭了火灾,这不是太巧了么?除了霍家,我想不到第二个有嫌疑的人!”
“你且稍安勿躁。”霍方沉静地看着她,“霍家根基深厚,这案子又是无头悬案,只凭你和张晋元,根本撼动不了他们。你应当静下心来,慢慢地找出凶手。”他伸出手去,扶了扶她的肩膀:“我会帮你的。”
素弦略微缓了口气,“霍管家,你对我的恩德,我一定没齿难忘。你放心,我答应你的,必定会做到。也请你信守诺言。”
霍方面色肃重,道:“这个交易,我便跟你做了。接下来的事,你若没有头绪,倒可以听我一言。”
素弦狐疑地看向他:“说来听听。”
霍方道:“既然你怀疑这个谢盘子,这里记录他的家乡在枫叶镇附近的祥庄,何不去先遣人探访一下,查查他的底细再说。”
素弦叹了口气,“时隔七年,找这样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啊。”
霍方道:“张晋元的爪牙灵通得很,这我可是大有耳闻。他既能查出纵火凶手是个六指之人,找出这个谢盘子,想来也是小菜一碟。”
素弦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分析的话颇有条理,提起意见来也颇为中肯,似乎在处处为自己着想。可是,自己可以相信他么?他掌握了她最致命的秘密,几乎扼在自己的咽喉之上,竟还肯如此帮她,保不准将来,自己需要出卖灵魂才可偿还。
难道,他的目的,根本不仅仅限于得到咏荷,他的心里,还埋藏着更加深重、更加隐秘的秘密,难道不是吗?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你可以不相信我,在这座深宅中,一个人孤身奋战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有你我相互协助,才能彼此都得圆满,不是么?”
“我信你!”她立马答道,为什么不呢,走到这一步,她连一个洁净的身子都不剩下了,一颗善良的心也几乎泯灭殆尽,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赌桌上疯狂玩命的歹徒,押上了自己全部的资本,哪怕灵魂!抵力一搏,不成功,那就万劫不复吧!
她郑重地看着他,目光里透着一丝清冷和决绝:“方礼安,从此以后,你我就是一条阵线上的。你若背叛了我,就算是死,我也会拉你垫背。”
她说出他原本的真实姓名,他却显得没有一丝惊讶。
回去的路上她走在黑漆的墙下,月亮像一点漂浮在云雾里的、半透明的蜡滴,昏昏暗暗越过头顶,照不清前路的方向。腊月里的风冷而坚硬,似是冲着骨头缝里吹的,来时她怕行动不便,就穿得有些少了,冻得牙齿几乎都在打颤。
她路过芳草园侧边半闭的月亮门,忽然被那些各式的花灯吸引,不由停住了脚步。她的呼吸不经意间放缓,望着那些莲花的、兔子的、善财童子的花灯,像偶得了一刻喘息似的,才忽然想起,今年特意重修了芳草园,除夕到元宵的半个月里,府里人都会来这里赏灯,放烟花。
这个时候还没有接通电源,只有摇曳的灯光被风吹着,忽明忽暗地投向园内,像银幕上放的电影那样不断变幻。她定睛朝那个一人来高的弥勒佛花灯看去,那双眼睛倒好像直愣地盯着自己似的,她登时吓了一跳,连忙闭住眼睛快步往回走。忽然听得有人唤道:“是谁?谁在那里?”
她吓得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慌乱间就闪身朝墙后面躲了躲,又一想,这岂不是做贼心虚自乱阵脚?不由得好生懊恼。
却听一声清冷的男声道:“是我。”
那小厮走近了看,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哦,二少爷呀!这样晚了,您在这里转悠,倒真把小的惊出一身冷汗。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