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文占喝的当然不是血,是酒。
烛火虽够,灯罩却有了污垢,火光便是亮起来,也只是隐隐绰绰。
这是寇文占今年喝的第一场酒。
寇文占当然是个贪杯的人,只不过能与之对饮的,却再无许多。而其也不是一个钟爱独饮之人,习惯沙场大胜后的群豪痛饮,一人喝酒便只剩无尽的痛楚和萧索。
寇文占本想在佘毓香的婚礼上大喝一场,只可惜后来发生的一切却是不容。
现在总算能痛痛快快喝一场酒,在痛痛快快动手之前。
酒馆里的气氛肃杀。
西门沙长途跋涉后,本是停下来歇脚的。
可一走入酒馆,心也就提吊了起来。
幽幽的光照不亮酒馆的角落,西门沙却看得分明,只有一人坐在酒馆中。
这人背对着自己,背影仿佛相熟。
这人兀自喝着酒,无疑有份萧索。
这人举杯痛饮尽,便是肃杀之风。
西门沙的嘴角勾笑,残忍的笑。
这十年来纵横朝堂,非但因为和管学龄勾结在一起,更是因为王上对自己的依仗。朝堂里的武将,西门沙简直已能排到第三把交椅,所以天底下许多人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何况身旁还有雷氏三兄弟。
雷光、雷火、雷冰,俱是夙鬼军里单挑的常胜将军,退役以后,因为过去的一点交情,立刻被西门沙收揽在青花楼里。
西门沙身畔有这样的三兄弟,无论遇到什么事、什么人都可以放心。
雷光和雷火固然有点神经大条,雷冰却是灵绝机敏,几乎与西门沙同时察觉到了肃杀的气息,一只时常冰凉的手慢慢就摸到了腰际。
雷光和雷火一并看见这个弟弟的警惕,便也对危机有了清楚的明白。
西门沙却是大手一挥,朗笑着道。
“先把酒喝完。”
这世上当然有醉拳一类的功夫,借由麻痹自己的知觉和疼痛的神经以换取超越本身的力量。这样的武功虽然好,却会让人的反应变慢,有时候超常的力量还不及迸发出来,咽喉的肉已被刀锋划乱。
所以高手在争锋前,绝不该喝酒。
西门沙分明知道接下来会有一番厮杀争斗,却仍是执意喝酒,当然是对三兄弟有足够的信心,也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
并不是好酒,烫喉头,与家里那些珍藏多年的香醇润口的酒实在没法子比,西门沙却偏偏好这一口。往往过不了多久,就要来偷饮一口,和偷腥的猫跟偷情的人总是差不多。
雷光和雷火也好这么一口。
两人喝得也多。
事实上,这两个人喝完酒后的确是越战越勇,还能好好的活,倒是因为三兄弟心有灵犀,彼此分享反应,一个人仿佛有三条反应的神经,便是醉了些,也足够应付许多一流的高手。
只是雷冰不喝。
雷冰的手越来越冷,因为气氛已越来越不同。
雷冰静静地看着暗色中,背对着自己的这人端出一只碗,随后将酒坛里的所有酒的倾满在碗里。
那酒水和碗沿持平,恐怕些微的颤抖,就要落酒。
这人却单手稳稳地将碗托了起来。
更奇妙的,是没有一滴洒落。
雷冰的心头发毛,任何人看到这样流露的一手,便能明白这个身处于肃杀中的人绝不是那些好对付的一流高手。
雷冰的眼眸不差分毫地盯着这人。
这人慢慢起身,一只脚先跨过长板凳,一只脚再慢慢地跟从,旋即转过了身,阴影让其的脸晦暗难明,一对凛冽的眼神却已如箭矢般精准地射在西门沙的额头。
于是西门沙也有了感受。
西门沙提起酒坛喝了最后一口,随后扣坛的手一松,便摔在地上,成了七八瓣。
小二听到堂里的动静,连忙要出来观看,普一出来,却再不敢动,脚下甚至有些哆嗦。
那烛火真得太暗,将每个人都照成了魇魔。
于是便听那个高大魁梧的人说。
“我敬你一碗下黄泉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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