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前。天还敞亮,没有黑。
城北张府。余氏坐在一方雅致的宋榻前,屏风半开,脸色愠怒。
“老爷呢?”余氏问道。
“老爷身体不舒服,放下话来,不许任何人去打搅他。”忠仆余天赐躬身回答道。
“没出息的东西!定是瞧见那潘金莲被我许给外人了,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死在屋里不出来,和我闹别扭呢!那个小贱x人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恨不得天天看她被那无用的武大欺辱心里才痛快!”
“夫人,听说那武大今儿个在邓小乙的店铺里做了件轰动的事情……”
“什么事情?”
“他为了几只绣墎,居然将潘……不,是那小贱x人,他居然为了几只绣墎就将潘金莲那小贱x人当作了质押,转送了出去……”
“有这等事情?”余氏一下子坐直了身体:“那邓小乙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
“不是什么人物,不过一落魄的穷鬼。在席地街尽头角落里整着间小铺子混生活。武大和那邓小乙双方签订了契约,言定以十日为限,以那小贱x人质押绣墎,若是还不上,那小贱x人就归邓小乙所有……此次又有那吴学究作证,那贱妇十有八九怕是又要易主喽……”
余天赐于是将武直和邓小乙之间产生的赌约之事言明给余氏听,一边说,一边嘴角还露出猥琐的笑意,余氏看他轻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垂下了头去。
“双方言定的,那小贱x人值当几何?”余氏问。
“只等同得白银六两。”余天赐回答。
“才白银六两?那武大倒不愧真是个光棍,活跳跳一个少女嫩妇的送到他嘴里,他倒不爱吃,天一亮就转送给他人手,我倒还真没有看错他……”余氏沉吟道。
“是呀,夫人,那武大活脱脱就是一个撮鸟!”余天赐骂完又继续说道:“就算是我,堂堂一个裁缝铺的正掌柜,一月也才四两银呢,想那武大,十日之内哪去变通得六两银子出来?易主是铁定的事情了……”
余天赐正说着,一抬头,发现余氏又瞪着他怒目,但却只是转瞬即逝。心里一想,是了,她懂自己的意思了!
你以为我像先前一样是口误?不了,先前那口误是真,这一次却分明是假!
原来北宋时节,做伙计的拿薪酬和回报有两种,一种是每月有固定收入,不包住宿,另一种则是既有固定收入,也包吃住。
前者一般是外聘,后者有外聘的,也有像余天赐这种家中仆人的。
余天赐虽然是个掌柜,还是个忠仆,跟了余氏和张家有些年岁,但终究只是个高级点的伙计罢了,用现在的话说就叫做打工的,做到经理那又怎么样?
公司钱赚得再多,你也只有那微末一份。
当然,余天赐每月能拿四两银已经算是不少了,因为张府包他吃住,且不说吃用的都和主家的标准一样,就光只说“住”这一点,以市价而言,他住的裁缝铺旁邻街那三间大房,每月就至少要花上三四两银子。
在宋时,其实大户人家就相当于一个个“公司”。
除了这些明面上能够拿得到手的银两,和占到名下的房屋等好处外,加入大型“公司”还有个隐形的福利,那就是身份。
在大户人家做工,必定常在些官宦、富贵人家走动,因此,混个脸熟,谋些私利,也是理所当然的一桩便宜事。
这也是加入大型“公司”的唯一且最大的一点好处。
就像现代一样,人们进大公司更多的时候讲究的可能并不是那点看似高额实则一样微末的工资,而是在乎那是一个大平台。
余氏温和道:“天赐,你随同我进入张府,已经多年了,你帮我再去做成一件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夫人,请讲!”
“你可知那武大要绣墎的用途?”
“这个知道。据说,他是要在天王堂开一家面馆。那天王堂虽在清河边上,却属西北角,不在南来北往这条水道上,夫人应该知道,北边景阳冈直通阳谷,从阳谷那边来往的客商过了景阳岗之后都要跨清河而过,若是那天王堂靠近景阳冈,生意自然差不了,只可惜,却差了个两三里,别看这只有两三里,却非常的致命……”
“行了,我知道了。那武大居然想开个面馆,看来还是个手艺人。这样,你先去那什么……邓小乙家确定一下契约之事是真是假……”
“夫人,这个不用去问了,此事当真,万万错不了。”
“那好,此事放下,那你去找人查看一番,看看那贱妇现在过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日子,再回来向我报告。”
“是,夫人。”
余天赐躬身告退。
……
……
天王堂内,欢声笑语。
昨天金莲还冷语冷面,今天倒是痛快、可爱了许多。
李忠回来了,坐在院子里一边看三人玩跳房子,一边做木陀螺。结果,等到陀螺做成了之后,天也已经要黑掉了,武直连忙去取了两只灯笼出来,搁在院中的桌子上,但顾大嫂却已经累得不行了,于是拉了李忠一起向武直告辞。
李忠本来还不肯,嚷嚷着我还没开始玩呢就要走,顾大嫂朝他使了个眼色,李忠本身也不是一个笨人,立刻就懂了,这是要给新婚的小夫小妻之间多留一些空间了,于是立刻改口,与顾大嫂一起离去。
“金莲,我去送送李忠和顾大嫂。”
“嗯。”
武直和金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