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宋未确认,眼前的场景便是在“他们国家”所谓人生四大喜事榜上排名第二的情况。
“璈因!”钟一鸣把牛奶盒扔进面包袋,顺手往宋未手里一塞,与老友交换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徐璈因板不住脸,笑开了两颗小虎牙:“你竟然真的来了。这还是出国以后第一次见吧。”
她上下打量着钟一鸣,梳整齐的刘海下一对依旧圆滚滚的眼睛,不高的鼻子,寡淡得像个孩子似的。看多了欧美人的相貌,久别重逢,原先的人仿佛还是童年记忆里的模样。
“这是我的朋友,宋未,hinese。”钟一鸣指了指身边的男人。宋未闻言,仿佛听惯了一般快速反驳:“什么h。”
钟一鸣耸耸肩,不理这个获得了中美混血的样貌好处,还要斤斤计较说法的男人。他还想对徐璈因说些什么。却见钢琴家瞪着眼睛,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地落在宋未的身上。她的视线从那褐色头发移到那身裁剪贴合的西装,又扫回男人琥珀色的眼睛,仿佛看呆了,甚至说得上有些失礼。
“咳咳咳,璈因。控制一下。”钟一鸣忍不住把她叫回来。他知道宋未长得是有那么一点点好看,却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明目张胆地盯着瞧。徐璈因有一些发愣,眨了眨眼,才将眼神挪回钟一鸣身上。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偷瞥着他身后怀抱空面包袋的高大男子。
“没事,那个肖本……”
“肖本?”
“算了,他是你男朋友?”
钟一鸣刚还在想肖本这个名字,又被徐璈因突如其来的问话噎了一口。
“男朋友”也是一个很微妙词,徐璈因翻手拇指指向宋未,一脸八卦的神情看上去正是他所想的那个含义。
钟一鸣脊背一凉,赶紧挥手否认:“不不不,普通朋友。不是,我哪里像出柜了?”
徐璈因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竟满脸写着莫名其妙,让钟一鸣更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不是,腐化之风已经吹遍美国大地了吗。”钟一鸣尬着嘴角,一脸诚恳地说。
“哈?”这回轮到徐璈因皱眉了。没等她组织好语言,一只亮闪闪的手表伸到眼前。“糟糕!”钢琴家一个后退,踩着高跟鞋如履平地般向后台走廊拔脚飞奔。宋未又把手伸到钟一鸣眼前。
演出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了。
钟一鸣赶紧夺过刚塞进男人手里的垃圾,匆匆跑去扔掉,一路顶着不少大小白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四周灯光昏暗,将刚才的风波压至脑后。
钟一鸣很熟悉这个舞台的构造。但钢琴表演无需太多现代舞美科技,一束柔和的聚光打在钢琴家的身上,以及台上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徐璈因并没有带一整个管弦乐团在身后,独自走上台的时候,步子优雅,身形单薄,钟一鸣看着还有一点压不住台下一大片观众的担忧。她却如小时候一般,面带微笑,坐到钢琴前。四周鸦雀无声,大家对她还是陌生的,并没有一出场便响起的喝彩。细巧的手腕抬至半空,突然重重垂下。随着一声惊雷般的开头,十指在黑白键上灵巧飞舞。短促,踩点,力量。肖邦降a大调第六号波兰舞曲“英雄”。音阶转而华丽,情绪翻滚指尖。
曲终良久,观众席才爆发出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听得钟一鸣深深吸气,对着惊叹表情的宋未大有得意之色,像是与有荣焉。此后中场休息乃至结束,他没有再去打扰徐璈因。性别和国界的迟疑都在演奏中轰然崩塌,有这样的音乐,钟一鸣笑着想,她即使在异国他乡也会忙成狗了。
“祝贺。”他把所有想法汇聚成两个字发在她的微信上。
宋未着急着回家吃饭。这位美国帅小伙,长得是一表人才,学的是声乐专业,却在网上热火朝天地搞游戏直播,整天拿一双弹琴的手把机械键盘敲得哒哒响。每晚六点,雷打不动地在直播平台上线。为了配合他,加上一个人外出吃饭既费钱又没意思,钟一鸣不知不觉担任起了中华料理大厨的职务。今天晚了,他们就在便利店买了简单的微波炉食材。
刚一进门,宋未脱了西装外套,扯开领带就坐到了电脑前。
钟一鸣笑笑,把购物袋往餐桌上一放,嘟囔着一句“急着投胎”便钻进了自己的卧室。还没等他换下西装,微信一响,徐璈因竟回复了他的消息。
钟一鸣就这样坐在床上,打开了对话框。
徐:谢谢,有点紧张。
徐:弹着弹着就想起了我们一起参加比赛的时候。
小时候,徐璈因也是他们省市钢琴比赛的能手。因为常常一起比赛,她从小到大上过的舞台,钟一鸣也不知看过多少了。异国他乡,脑海中浮现点滴往事,欣慰又带着一点唏嘘。
钟一鸣想了想,回复道:现在更强了,也没秃,还是一样漂亮。
对法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徐:对了
徐:你真的不讨厌我?
钟一鸣盯着屏幕,回复的手指停在半空。为什么徐璈因会觉得自己讨厌她呢?没等他回复,对方又发来一条。
徐:当时任性,很多事没想到会成那样。
钟一鸣顺势躺到床上,笑着想起了什么:那是,搬个宿舍还给我请搬家队,记忆犹新!
徐璈因很久没有回复,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儿,又停下,接着又开始输入。正当钟一鸣决定起来换衣服的时候,叮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