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第一任长兴侯与□□皇帝颇有些沾亲带故,乡里乡亲的,自然而然就跟着□□一起造了前朝的反。李菡的这位祖爷爷打起仗来颇有些无师自通,一来二去,竟积累了好些军功,本朝初立,lùn_gōng行赏,便早早地得了个一等侯爵。泼天的富贵之下,这侯府自然也是雕栏画栋,美轮美奂。
可惜好景不长,到了李菡父亲这一辈,老长兴侯一个不小心在当今圣上夺位这一要命的事上站错了队,险些将一家子的性命都赔进去,好在当今圣上念及旧勋,得位后虽诛了几个出头的文臣全家,明面上倒没把他们几个老臣怎么样,只是到底失了圣心,人前人后的都大不如前。老侯爷郁郁而终后,朝廷对袭爵一事更是一直装聋作哑。偏偏李菡的兄长一个才智平庸、一个荒唐度日,都不是能够撑起家门的料,久而久之,这侯府便慢慢地没了往日的荣光,虽然此刻府里因老太太的千秋处处张灯结彩,但那偏僻细微处已是朱漆斑驳,一派掩不住的衰败。
饶是对长兴侯府并无感情,杨言心内仍不由地轻轻一叹。
婆子扶着杨言的手一路顺着抄手游廊,过了穿堂,转过小厅,便到了一处大院,迎面便是五间气派的上房,正中悬着一副匾,上书“颐荣堂”三个字,院子里廊下台几上各有好些穿着不俗的丫头,见着杨言一行人来了,便有人迎了上来,另有人争着打起帘子跟里头回话:“杨姑娘来了。”
待杨言进得房内,只见屋内已有好些女眷,正中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在人的搀扶之下神情激动地要从椅子上颤颤巍巍地起身,一叠声地道:“是阿言来了吗?”
便是李菡的母亲,杨言的外祖母,老长兴侯夫人了。
祖孙两个已经有近十八年未见了。平心而论,杨言对这位七十岁的外祖母印象很浅。
没等老太太迎过来,杨言就已经面色沉静地在下人铺好的垫子上跪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行了拜见礼。
“外孙女给老太太请安,给老太太磕头了。”
老太太似是一怔,眼底很快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重又坐了回去,面上仍留着激动,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看地上凉,来,上外祖母这儿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杨言闻言便起身走了过去,然后被一只明显有些苍老的手紧紧地握住,这种与当年截然不同的异样热情几乎让杨言猝不及防。一抬眼,便见一双已然浑浊的眼睛有些贪婪地看着自己,杨言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那目光,顺势半蹲在了老太太腿边。
“真像。”半晌,老太太长长地一叹,眼睛已是红了。
“老太太这话说的,能不像嘛,不知道的还当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呐。”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出声道,只见她一身宝蓝色的织锦交领短袄,墨蓝色的八幅湘裙,细眉凤目,虽难掩眼角的细纹,但足见得年轻时的好容貌。
杨言毫无印象。
“这是你二舅母,最是个嘴巧的。”老太太适时开口道,又指着一个身着褐色挑花褙子,暗红色掐金下裙,面容可亲的妇人道,“这是你大舅母。”
杨言便起身与两位舅母见礼,接着又与侍立在两位舅母身后的三位嫂子一一厮见。
“你来得巧,再过个两刻钟就该摆饭了,这起子人啊,早早地就过来等着吃我老婆子呐。”老太太打趣道。
“看母亲说的,不趁这会子沾沾母亲的福气,还等到什么时候呐。”说话间,只见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美丽妇人领了三个年轻的姑娘进到了屋里。这妇人一身绛红妆花五彩绣金大袖长袄,下着亮蓝色银丝流云纹绫裙,头上戴了金丝髻,正中插了一支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一侧是三支沉甸甸的赤金点翠发钗,一侧戴了一支金镶红宝蝴蝶穿花步摇,手上一只碧莹莹的玉镯,浑身上下透着逼人的贵气。甫一出现,连屋子似乎都亮堂了几分。再看她略略有些丰盈的鹅蛋脸,杏核眼,薄唇带笑,虽然仍能察觉出岁月淡淡的痕迹,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生生将身后那三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面孔给比了下去。
老太太一见这来人似乎格外高兴,拉着杨言道:“阿言只怕没见过吧,这是你姨妈,英国公夫人,你娘的亲姐姐。”
虽从未谋面,但身为听风首领,杨言对长兴侯府有些什么人还是清楚的。今日的长兴侯府之所以还能勉强在勋贵中走动,一多半靠的就是这位英国公夫人李菀了。
与长兴侯不同,英国公父子两代可是为当今圣上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老英国公甚至为此丢了性命。是以当今圣上登基后,不但封了公爵,还将英国公的妹妹纳进宫中封了贵妃。如今皇后已去,这位贵妃娘娘虽未能更进一步,但实际上已是执掌后宫的第一人了。如果说长兴侯府是昨日黄花,那么英国公府便是如日中天。两者诚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这位看着光鲜的英国公夫人其实不过是英国公的继室。现任英国公前头发妻早亡,只留下一个儿子。当今圣上登基后,为安抚旧臣,便起了心思要给做了鳏夫的英国公续娶一位旧勋贵家的小姐。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地,就挑上了长兴侯家的姑娘。
虽然娘家正走着下坡路,而且明显在夫家面前矮了不止一个头,但李菀却凭着聪慧与美貌,嫁入英国公府后先是快速得了国公爷的宠爱,第二年便诞下麟儿,后来又陆续生了一儿一女,有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