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夏虫不可以语冰(1/2)

秦嘉木实在笑不出来，原来地球人千万年来梦寐以求的天下为公、大同世界竟然近在眼前！

重华星和地球银汉相隔，难道就真的是天人人间？此处的人们早已饱暖无虞、生死无忧，可怜地球上的同胞还依然在死亡的阴影下苦苦挣扎，在贫穷和饥饿中哀哀悲号！他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吧，我还是给你写一本《重华攻略》好了，详细指导衣食住行生活的各个方面！省得你这个刘姥姥再闹出诸如此类的笑话来。这一次是食不果腹，下一次难保不是衣不蔽体。”顾溪影说完才发觉秦嘉木神色有异，便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秦嘉木摇摇头，正色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普通地球人知道有重华星这样的地方，一定会挤破头来这个人间天堂。我们这样封锁消息、保守秘密，对他们公平么？”

顾溪影觉得秦嘉木不像是在开玩笑，“地球上真的还有人没饭吃吗？”

秦嘉木摇摇头叹道：“真是每个时代都会有不同版本的‘何不食肉糜’啊！”顾溪影明白秦嘉木是在讽刺自己不谙地球人生计艰难，心中微微有些愧疚，嘴上却不服输：“我是储存了很多地球的资料，但你也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很多事情我并没有亲眼见过，总会觉得难以置信。”

秦嘉木放下筷子，缓缓说道：“也难怪，如你这般一出生就衣食无忧、超脱生死，连时间都可以尽情浪费的重华仙人，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叫饥饿？地球，并不只有你看到的寻常巷陌、烟火温情，还有你死我活的杀伐征战。22世纪之初人口就已突破一百亿，自然环境被破坏得越来越严重，很多地方甚至连清洁饮用水和空气也变得极其珍贵。人类对资源的争夺愈发激烈，战火硝烟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秦嘉木由来淡定从容，只因早已看破生死迷局。活着又怎样？死去又如何？所谓人或者超智人都不过是宇宙中飘荡的尘埃，随物赋形，周流变化。他唯一放不下的就自己的故乡，那片养育了他264年的土地，他何尝忘怀过一刻？

“即使迁居外星，也必须慎之又慎。一个不小心把战火引到外太空，必定给整个人类文明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这也是地球移民委员会之所以不主张向重华星以及‘七龙珠’大规模移民的唯一原因。”

他看了一眼一脸专注的顾溪影，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将这些满是哭喊声和硝烟味的话题和今晚这难得的良辰再继续绑定在一起。家国天下，他一人担着就是了，还是留一方宁静给心爱的人吧！悲剧，终究不会带给人欢乐和幸福。而他，希望自己的爱人永远都活在琅嬛福地，这个梦一般的地方！

顾溪影反倒觉察出秦嘉木话中暗藏的机锋，“你是说，比起那些在战火中朝不保夕的人们，我已经身在天堂。我应该珍惜自己的一切，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一天到晚沉溺于一己私情，是吗？”

她益发惭愧，回想这一百年来，除了经历了这场痛彻心扉的爱情，自己还做了什么？重华人引以为傲的时间自由，难道就是自己虚掷光阴的资本？享受着这份衣食无忧的生活，难道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无所事事吗？不，这些本应是重华人寻找建设新宜居行星的最佳支持，可惜，又有多少人能领悟重华星的使命。

她也曾造访过地球，见过那里温和善良的人们。机场里训练有素的地勤，街边下棋的两位大爷，面馆门前年轻的夫妻和他们怀中那个天使般的婴儿，地铁口每一个脚步匆匆的行人，还有林教授和……她不敢再往下想。

这些人没有过万的智商，也没有比例完美的外形，他们当中很多人可能连公平的竞争机会都得不到，拼尽全力也无法接受良好的教育，更不用说买得起当年的“慧芯”。可是，即便面对生命中如此多的不完美、不公平，他们也从未曾放弃过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顾溪影还记得太和殿广场上那位清扫地面的工人，偌大的宫殿，浩荡的游人，他似乎都不曾发现，只是低着头认认真真清扫着人们脚下的每一个细微的缝隙。读书人专注其事，人们会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这些劳筋劳骨还世界以清朗的人呢？又有谁来赞颂他们的辛劳？

也许在重华人眼中，他们的工作没有任何效率和科技含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存在没有意义，他们的努力没有价值。他们珍惜每一寸宝贵的光阴，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到自己的最好。比起那些插上一个芯片就自命不凡的闲人们，他们，才更可敬！

辛苦劳作，却被无情蔑视！不劳而获，却能趾高气昂！这是何等荒谬？而今，为了整个地球的和平和安宁，又不得不将这些人蒙到鼓里，任他们承受生老病死的轮回！为了整个人类的发展，这样做似乎算得上冠冕堂皇；可是于每一个人来说，公平二字只怕早已喂了狗！

顾溪影心中愤愤不平。为什么技术的进步不能惠及每一个地球人，为什么总有这样那样的秘密，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无情分隔开这一群人和那一群人？

她沉思良久，心中的波澜渐渐收住：“从明天起，我也加入开发w星的工作。”

秦嘉木眼中的忧思瞬间冰释，“果然是重华仙人，冰雪聪明，几句话你便醒悟。”

顾溪影浅浅一笑，“还得谢谢你‘当头棒喝’，我才如梦方醒，你果然有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