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一条的棱片在头顶轻轻地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音,小声地吵闹着。光怪陆离的亮点在棱片之间跳跃,房间里的光线被折射得支离破碎,一个男生朝向她,蹲着,脸埋进了臂弯里。
又是那个密室。
左蔚定定地站在原地,以往梦境里那熟悉的昏沉与温暖的感觉消失无踪。她轻轻地合上眼,心情像无风的湖。
她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等她睁开眼,面前的人已经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非常怪异,像是一团还保留着弹性的塑料纸,在被挤压后,仍然挣扎着要展平开来,扭曲生硬。
左蔚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地粘在他身上,想看清他的模样的迫切感在她心底冒起了火苗。可他的动作缓慢得如同停滞般,头一直无力地垂着。左蔚心底的火苗愈烧愈烈,最后蹭上了她的颅内,掠夺所剩无几的氧气。
左蔚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那人站直了身子后,停滞了一会,开始缓缓地抬起头。
左蔚感觉眼睛非常酸痛,仿佛有血丝从脑后溢进了眼眶,视线变得晦涩模糊。但她依然盯紧那人缓缓抬起的脸,莫名的恐惧随着呼吸的加重在水底慢慢浮现,狰狞的嘴脸隐藏在分秒之后。
在左蔚看清他的脸的一瞬间,无数爆裂的火星在她耳边轰鸣,她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头顶的棱片映着她失神惊慌的脸。
一时间,所有东西都失了声。
那人眼眸如水深邃,细线般的泪水划过和左蔚一模一样的脸庞。他缓缓走向呆在原地的左蔚,眼里的痛苦与怨毒裸地扎向她。
突然,左蔚感到胸前一热,吊坠发出了荧荧的绿光,那人立马定在了原地。他的身体晃了晃,无力地跪了下来,再抬起头时,眼里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伤,左蔚怔怔地看着他颤动的瞳孔,万丈深渊仿佛也在深处凝望着她,令人心寒生畏。
那人的嘴张张合合,左蔚似乎听到了来自不知名远方的低声呢喃……
“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
左蔚猛地睁开眼,和她模样相仿的少年仿佛还在眼前。
夏日的风吹起了米白色的纱帘,顺溜地钻入发间,又马上扑进了阳光的怀里。毛发松软的伊丽莎白在她的小腿处轻轻地蹭了蹭,舒服地眯起了眼。
桌前是温热的摩卡咖啡,袅袅的香气飘起,和身后浮动的低缓音乐勾缠着,她仿佛听到了翁呈在旁边磨咖啡的声音。
左蔚昏昏欲睡,膝前泛黄的线装书在风里缓慢地翻着页,合起,一看,几个残破的黑色草体随意地写在封面上——
《失落的文明》。
这本书她很早就在这里读过了,讲的是几个神秘但已消失的民族,其中就有一个民族叫娄夷,里面的故事玄乎又玄,关于一些传女不传男的玄术,可沟通神鬼的神秘力量……
可她记得第一次发现这本书的时候,只是薄薄的一本,里面的故事也是只有寥寥几笔,都是含混晦涩的,可现在怎么感觉厚实了许多……
清脆的纸张仿佛一碰就碎,左蔚鬼使神差地打开第一页……
启岁十三年,天灾频发,乾临山环境恶劣,难御旱洪,离民遂聚,久成一族,名娄夷,举一人,名羽坛。
尽管如此,人力还是难挡天灾。
洪灾和旱灾轮番蹂躏这块土地,发灾的时间和程度都极其不稳定,今年修了排水工程,明年发旱灾,明年修了储水大池,后年发洪灾,捉摸不定的灾难疯狂耗损的不仅仅是这片越来越贫瘠的土地,还有族民越来越孱弱的生命。
这该是生命绝迹的地方。
羽坛组织了几次族民迁移,但乾临山山高又陡,连绵横亘,常年饥饿的族民难以翻越,累死在山里的、饿晕在路途的……羽坛深感无力回天。
几年下来,族民所剩无几。
因为环境不养人,羽坛开始实施减少生育的条令,一是为了避免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二是为了减少让族民分心的事物,使其专心于抗灾事业中,造福往后的子孙百姓。
尽管这样,这个死气沉沉的部落还是在启岁十六年迎来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
新生儿的到来让浑浑噩噩的族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她没有愁苦的脸色,没有干瘪瘦弱的身体,她白白净净,一逗就笑,就像活在无忧无愁的能吃喝保暖的地方。一时间,族里涌动着热闹喜庆的气氛,每人都把好吃的、好穿的往那家人里送,看一眼她无忧天真的笑容,摸摸她的小脸蛋,仿佛就能得到活下去的动力。
这地方太贫苦了,一丁点的小火苗都会被倍加珍惜着,无论多黑暗,这火在心里照一照,有点盼头,就又能活下去了。
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护着这个新生儿,也是在保护着自己。
可是很快,旱灾来了。
羽坛虽然大概掌握了灾害的规律,在洪灾的年份储了水,但是因为水的放置时间过长,虫疾滋生,所以先取用的族民出现了腹泻发热等症状,之后水池便被封了起来。
虽然被封,但是这种疾病具有极高的传染性,疾病迅速在族里流传,伴随而来的是,地面上越来越大的裂口,如一张张怪异扭曲的大嘴,要把这上面苟活的人民于无声中吞噬。这个连风都不曾停息的地方,咳嗽声成了它仅存的声音。
那个新生儿也不能免遭此难。
启岁十六年,娄夷起坛,祭天求福。
四角的高脚火架,龟裂成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