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伯并非野心之人,不会妄图沈家财产。然,野心未有,贪念不足。他为沈家做事那么久,依着多年的经验,又岂能安守本分?他自知早晚都要离开沈家,却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一个晚辈后生无故辞退。他自信面前这个不谙世事且好逸恶劳的大少爷只会耍耍嘴上功夫,方才此举,无非想相仿他人那般‘上任三把火’,实则没有任何本事。
“呵呵。”梁伯何种心思,尤其是沈绝心读不透的?话说的那般直白,她明白,梁伯认定她只是个一无是处的‘混少爷’。沈绝心不恼,反而面带笑意,翻开账本的某页,将一处看似毫无问题的记录指给他瞧:“不知梁伯这些年赚了多少外银?若是我没有查错,这账本里里外外,皆被您大手笔的改了又改吧。梁伯,既然您说为我沈家做事多年得爹重用,但不知爹若是知道您这些年为沈家做的‘好事’会如何感激您呢?话我不愿多说,梁伯您里外拿了多少好处我不想追究,爹既然将铺子交给我,一切事务便由我全权负责,所以呢...”
话已经说的如此明了,梁伯惊异之余亦心存虚怯。我朝律法曾有规定,凡做假账者,依情节轻重处以杖责或予以囚禁。他那么大年纪,哪里经得住衙役们的‘狠手’?何况苏知府的千金就快和沈家少爷结亲,万一他们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他这条老命可能存得?!
不认,坚决不认。梁伯想她可能是误打误撞,又或是有心诓他,干脆换了颜色,面有愠意:“少爷!我倒是不知哪里惹得少爷不满,竟让少爷这般诬赖于我!我对沈家的忠心沈家之人有谁不知?如今少爷以这种方式想要将我逐出沈家,是否有些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梁伯,作为晚辈,我已经给你留足面子,作为沈家的少爷,日后家业借归我管,我岂能容得沈家有如此败坏之风!”说着,沈绝心不禁大拍桌子,她把账本摔在地上,颇有些盛怒之意:“若说欺人太甚,梁伯欺我年少,未行主仆之礼也就罢了,如今你点货又留货,当我的眼睛是瞎的么!你若有言辞,我们大可到府衙对质,不必在此说我诬赖于你!梁伯,我劝你一句,适可而止!你若真是聪明人,我可以对你所做之事不予追究!”她不在乎梁伯之前做了多少有损沈家利益之事,她要的是这家铺子完全属于自己。
这般言辞,似是早已定了梁伯的作为。沉默之余,他不禁对沈绝心刮目。看来,当真是他小看了‘沈家大少’。他错了,错在听信市井传言,更错在低估了沈绝心的能力。内堂突然安静,只有梁伯和沈绝心的呼吸,连着被摔在地上的账本,随着透进的微风翻动纸页。
“少爷。”半晌,梁伯终于开口,却是抬袖作揖:“方才确实对少爷有所隐瞒。我年事已高,身子骨儿实在吃不消太长的工作时间。还望少爷体恤,让我归田养老,安享晚年。”他自是不愿说出这番话的,只是被逼无奈,不得不这么说罢了。若是闹到官府,依着沈家在苏州城的势力名望,他岂能安然脱身?
终于。沈绝心暗自勾起了唇角,得到她理想的结果,好似近日来的种种坏心情都一扫而空。她起身扶正梁伯,颇为不舍得道:“其实我一个晚辈,对经商之事不甚清楚。若非此事,我定然以您为师,潜心学习经商之道。既然您的身体不适,我便不予强求。稍后我会让沈词将您这个月的月钱结了,未免爹爹不忍相送,明后日由我亲自送您回去。”
明后日?梁伯心知她急着赶走自个儿,面上只得应和:“自然不劳老爷相送,少爷放心,我不会多嘴,也请少爷随意编个幌子,给我留个颜面。”
“呵呵,梁伯怎么说都是我的长辈,我又怎会...”话到一半儿,沈词匆忙自外头进来,道:“少爷,老爷正到处找您呢!刚派人过来,说让您快些回府。”
快些回府?沈绝心眉头微皱,她是不愿回府的,更不愿和沈老爷打照面儿。如今着人催她回府,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既是如此,便不必多留。”沈绝心自鼻息发出一声叹息,对梁伯道:“府上有事,月钱延后再给。明儿个清早,自有下人送来。”
“不急不急,老爷急着找少爷回去,定是有什么大事,少爷还是以大事为重。”梁伯道。
沈绝心不再接话,梁伯即成旧人,铺子势必由她做主,其他的便无所挂心。只是,到底有何事需要她快些回府呢?一路,沈绝心都在猜测所能发生的事情,直到瞧见沈府外头张灯结彩,大门敞开,下人们里外忙碌,她心里已是有了七八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