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直白之言,意料之中又意料以外。沈绝心试图回避初情的炙热眼神,却是避之不及,无从脱身。世有情比金坚的无畏恋人,亦有情痴如醉的男子女人。而今所遇初情,一往情深不改,又明知此情当以卵击石,未有结果,却步步荆棘,不曾畏惧。同为女子,沈绝心自觉无能而比,当年若有初情半丝勇气,亦不会落得这般伤心境地。
只是,沈绝心自她的话中品出一丝危机之感。知晓她秘密的人只有老管家,奶妈和娘亲三人,她虽不知初情于何处晓得她的秘密,幸而她并非长舌妇人,又非与她有所过节之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今她既说出埋藏已久的秘密,便是隐隐的威胁之意,若不留她为己用,怕有隐患。
既要留她,便要寻个法子换掉她从前的身份。古有偷天换日之计,女扮男装亦然。思及于此,沈绝心抿唇不动声色,此为大事,不可轻易举动。她从柜中翻来干净的新衣披在初情的身上,道:“好生歇息吧,我回头再来看你。”
“别走!”初情唤住她,拽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她泪眼婆娑,笑自己明知结局还要自作多情为她深情。“你当真这般无情吗?还是,你嫌我风尘之身,不配呆在你的身边。”初情缓缓松开手,心思不在,唯有颓然,“既是如此,初情不会勉强,只望沈公子空闲之时...”还能过来瞧瞧我。
如此绝望之言,沈绝心纵无怜香惜玉之心,亦抵不住这般伤怀。她垂眸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再回头,唇角已然勾笑,“初情可是怨恨于我呢?今日我唐突前来,老鸨定然不敢再招惹于你,我所以回去,只因不能多做逗留,也好让你多多休息。沈绝心在此保证,定会赎你出门,得你所愿。至于其他,望初情体谅,我并非嫌你出身,实在难忘若雪。有朝一日,若能放下,沈绝心...愿意一试。”
闻言,初情的双眸顿然恢复神采,她起身再度抓住沈绝心的手,看她玩世不恭的笑意,似怀疑却已鉴定:“当真?!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你莫要诓骗于我,初情一心为你,再受不得半点儿哄骗。”
“既是保证,又何来诓骗之说?沈绝心向来说话算话,从不食言。初情,你好生歇息吧,稍后我着人给你送些安神茶,也好让你得以安眠。莫要多想,以后,我沈家的生意,还得得你相助。”
“我会!赴汤蹈火,初情甘愿!”初情面越欣喜,纵有泪痕,亦是美韵。
“歇息吧。”沈绝心不知此举是对是错,她回身为初情盖好被子,又好生将门关好,满怀心事,方才出门。
如今天气阴晴不定,出门时风和日丽,待到回府,已是乌云密布,微起阴风。到底不是自个儿的府邸,沈绝心无心逛玩儿,只想回房间将今日之事理顺清晰。沈词一直在门外候着,看见他,沈绝心问道:“少夫人可是回来了?”
“回少爷,少奶奶早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后院儿的凉亭坐着呢!”沈词欣喜于少爷回府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询问少奶奶的去向,又多嘴一句道:“少爷,您吩咐我的事儿也办了,杏花酥拿给少奶奶了。”
“嗯,她吃了吗?”
“这个...倒是不知。”沈词如实回答。
吃不吃都没什么所谓,沈绝心并不在意苏挽凝会如何处理那些杏花酥,思量片刻,她又道:“沈词,你替我跑个腿儿,去西街瞧瞧有没有外售的店面。对了,梁伯可是回老家了?”
“回去了。”沈词道,“少爷,咱家的铺子已经多日未能开门儿,若是让老爷知道,该追究您的不是了。”自打梁伯主动告老还乡,铺子就一直闭门不开。少爷不去顾着生意,倒是日日清闲,这样下去,铺子早晚都要倒闭。沈词心里想着是否能劝少爷招个账房先生回来,又怕少爷怪他多事。想来,少爷那般聪颖,该是自有打算吧。
是呢,铺子太久不曾开门儿,是时候招个账房先生了。思及,沈绝心微微挑起半边儿唇角,道:“沈词,店面之事先搁置着,去替我把萧叔伯请来,我有要事与他详谈,速去速回。”说罢,沈绝心笑盈盈的转了方向,负手往后院儿行去。
苏府的后院儿比不得沈府,几处假山,又几处花田。沈绝心绕过假山,脚步随着远处愈见清晰的人影停了下来。苏挽凝就站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她背对着沈绝心的方向,一身单薄的裙装望着面前池塘里的鱼儿。石桌上的杏花酥未被动过,苏挽凝垂眸望着相互争抢食物的游鱼,羡慕它们的无忧无虑,又寻不到该有的思绪。她不知沈绝心为何让沈词送杏花酥给她,既是送了,她亦想等她回来一同享用。阴风吹来,她不自觉得摩擦自己的手臂,却迟迟不肯回屋。她有些怕,怕回去见到沈绝心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每每开口,总有嘲弄。假凤虚凰,这般日子,所苦所愁,只有她一人而知。
沈绝心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她回房取来一件自个儿的外衫,又吩咐丫环把它送去给苏挽凝披上。小丫环心思单纯,抱着外衫便直奔苏挽凝所在的凉亭,她把外衫给她披上,将沈绝心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达给她:“小姐,姑爷刚才让我把这件衣裳给您披上。她说,这会儿外头冷,让您站一会儿就回屋暖暖身子。还说待会儿可能下雨,若是小姐要出门儿,记得带上油伞。小姐,姑爷对您可真是体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