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晏坐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他身下是一张藤椅,非常老旧了,这张椅子对于年幼的他来说非常宽大,那时候他常常被母亲或是姑姑抱着坐在这里,指指从阳台延伸出去的景色道:“阿晏你看……”

他小时候是个很让人头疼的小孩,因为过早的聪慧,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外人眼中的机敏,反而是一种木讷自闭,因为说出的话、感兴趣的东西都和一般小孩不同,自然而然变得十分孤僻,不爱和人来往。

这种性格在他渐渐长大的过程中才慢慢消解,但在年幼那段时光里,唯二肯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去走入他内心的只有两个人,他的母亲和小姑。

庄夫人对他的用心出于母性的慈爱,而小姑庄沁对他的关心则是出于一种惺惺相惜、志趣相投,她聪慧美丽,在当时帝国上层贵族圈子里是众人众星拱月的对象,但事实上小时候也和庄晏一样,甚至被许多大人说是“乖张冷僻”。

小姑常常给庄晏讲她小时候的事,如何讨厌那个舞会上用奶油弄脏她裙子的小胖子,尽管她一眼就明白那小胖子欺负她的原因是因为想引起她的注意,如何作弄那些背地里说她乖张的大人,有时兴之所至,会背着庄晏跑到花园里捉独角仙来研究,会和庄晏一起看那些一般小孩绝不会看的书,时不时讨论几句,讨论的时候庄晏很严肃,小姑也很严肃。

那时候小姑和庄晏就坐在庄晏这间卧室的地毯上,一大一小盘坐着读书,旁边还有几岁的庄旭摇摇晃晃抱着枪械飞艇模型,呼呼哈哈地模拟太空战。时不时庄夫人会端一些亲手做的果品点心进来,也坐下来,抱着大小两个儿子各亲一口。

那时庄晏不知道什么叫完满,什么叫快乐,因为他就身处其中。

直到某天晚上,他正模模糊糊地睡着,忽然一个人影来到他床前,是姑姑。

她纤巧柔软的手握着庄晏道:“阿晏,姑姑要走了。”

庄晏朦朦胧胧睁眼问:“你去哪里啊?”

他朦胧地看到姑姑笑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就听见父亲在客厅里大发雷霆。

姑姑到底就这么走了,最开始庄晏没什么感觉,他以为姑姑只是出去兜个圈子,去参加一场有点长的宴会,去探望某个亲戚,某个朋友,但过了几个月,他才渐渐领悟,这就是“离别”。

庄晏长大了一点,弟弟庄旭也长大了一点,庄旭和庄晏完全不一样,比一般的男孩更莽撞,更爱吵爱闹爱打架,爱在外面滚上一身泥,再冲进房间大喊:“哥!”还喜欢在庄晏看书的时候在他身边一坐,喋喋不休地跟他讲在外面“探险”遇见的新鲜事。

要是庄旭不是他的弟弟,那么庄晏肯定会嫌弃死他,但他偏偏是他的弟弟,他不仅不嫌弃他,还要爱他。小姑走之后,在庄晏卧室里常驻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后来阿福来了,就变成两人一猫。

阿福是被庄旭从路边捡起来的橘猫,在庄家安定下来之后,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趴在庄晏卧室的窗台上晒太阳,庄旭每每对着庄晏喋喋不休被他嫌弃的时候,就跑去坐在窗台上跟阿福说话。

阿福眯着眼团在窗台上,它的毛色在太阳光下会反射出漂亮的金色,庄旭每说完一长段话之后,就要问:“阿福,你有没有在听?”这时阿福会抖抖耳朵,睁开眼看一眼庄旭。

“先生,该吃晚饭了。”电子音把庄晏的思绪唤回,吉祥在门口探头,看到庄晏坐在窗台上:“哦,请小心别掉下去。”

庄晏下楼吃晚饭,饭桌上庄泽问道:“你向周玉臣正式道过谢了吗?”

庄晏执筷的手一顿,想到在莱昂星港口医院时的情形:“……没有。”

“这样太失礼了。”庄泽皱眉道,“他救了你的命,你连句正式的道谢都不肯?我让秘书去安排,等新年过后,你务必抽个时间亲自上门拜访。”

庄晏想到之前在医院不明不白地被周玉臣牵着鼻子走,后者的态度又如此模糊,的确该说清道明,便道:“不用你安排,我自己能办好。”

“但愿如此。”庄泽道。

庄晏只休息了一天,便忙碌起来。临近新年,作为庄泽唯一的继承人,尤其是庄泽开始有意把担子移到他身上。他要应付的场合、处理的事情比往年多了许多。

一直忙碌到新年夜当晚的庄氏家宴,亲戚们齐聚一堂,庄晏独自一人倚在宴厅露台的栏杆上,堂兄庄晗叼着根香烟,走过来道:“大忙人,这些天够呛吧?”

庄晏揉了揉眉心不答。

庄晗道:“我劝你不如尽早把大学教授的职位卸了,你要接过整个海棠星,哪还有空兼顾学校的事。”

庄晏道:“我还在考虑。”

庄晗说的本来在庄晏的计划内,他的计划——同海伦娜正式订婚后,就辞去教授一职,接手家族事务,开始为婚礼做准备。

但这个计划现在被打得一团乱,海伦娜在遥远的安道尔公国,他送去的信都石沉大海,她拒接他的通讯,庄晏猜她或许是把自己拉进了黑名单。

他同公国的国王夫妇谈过一次,王后倒是提出,一定会让海伦娜接他的通讯,她不肯也要逼着她,庄晏请她不必这么做了,他了解海伦娜的骄傲和固执,也知道她一定是要走到底撞南墙了。

他想亲自去安道尔公国一趟,这件事得安排在新年之后,而年后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去办。

但如今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他能不能和海伦娜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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