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繁华,相较于阿叹听说的,倒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岂已将长发束起,望过去便是个鲜衣怒马少年郎,阿叹也打扮得像个人间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两人并肩逛在集市里,烟火万千,红软十丈。
“久违了。”谢岂望着热闹的街市说道。
阿叹看他:“七百年未来人间,可是变得不认识了?”
“我们巫蜀国是在西南荒,这里是中原,离得很远,和这儿大不相同。”
“巫蜀国,是怎样的?”
“重峦叠嶂,云蒸霞蔚,树木葱茏,鸟鸣相近,不似此地皆是亭台楼阁,我们那儿都是木屋竹屋,还有树屋,丛林里蛇虫鼠蚁什么都有。”
阿叹的记忆是从天界开始的,如今听着谢岂讲那些她本应该知道的事情,心里突然十分好奇。她想去看看那个地方,那个本该是她家乡却不复存在的地方。
“九哥,那巫蜀国……现在如何了?我们不能回去吗?”
谢岂沉默半晌,道:“回不去,无天派入侵之时,在那下了咒:若为重生,必以血祭。只有我们与无天决一死战,用败者的鲜血祭祀天地,那诅咒才能解除,我们才能回归故里。这七百年里,无天派销声匿迹,无论神族如何寻找,愣是没有一点踪迹,如今他们主动现身,也该是我们两派恩怨了结之时了。”
“无天为何如此厉害?”
“他们被驱逐出巫蜀国的那百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变得极为狠毒。巫蜀族灭国,我才十七岁,当时的圣女青岚是我的姨母,她把你交到我手上后,全身腐烂溃败,尸骨无存。”
谢岂讲着他曾经的经历,风轻云淡,可若这七百年当真能够淡化当时的惨痛,他们也不会踏上这条路。
“不提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九哥慢慢同你讲。”
“好。”阿叹乖巧应道。
集市十分热闹,锣鼓喧天,张灯结彩,人们熙来攘往,欢呼着恭迎神像。阿叹踮脚张望,却是什么也见不着,她跳了跳,只觉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了起来放在肩头。
她轻声一呼,下意识想抓住什么,却被一只手握住,有些粗糙,但十分有力。她低头一看,是鼓野,心中惊喜万分,道:“你真的来了!”
鼓野朝她笑笑:“嗯,来了。”
“出了盐溪都没见着你,我还以为你和我说着玩儿的。”阿叹说道。
谢岂方才被人流冲散,好不容易挤了回来,却见自家妹妹被一个魁梧大汉举起,两人还有说有笑,十分相熟。
谢岂心头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上前一看,确是鼓野,他仰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鼓野俯视着他:“魔君派我与你们一同查找无天的下落。”
“不必,还请将军转告魔君,多谢他的好意。”
“是商乌神君与魔君共同的意思。”
魔族大将竟称商乌为神君,这让阿叹与谢岂都颇为震惊。
谢岂沉吟半晌,此事既是有神君准许,他们也不该如此戒备,往后自己小心些,应是无碍的。
他默认不语,看着阿叹顺其自然地坐在鼓野肩头,眯了眯眼睛:“阿叹,下来!”
阿叹:“下来我就看不见了,我矮啊!”
谢岂眼角一跳:以前也不见得你果断地承认。
鼓野将阿叹的右手放到自己另一个肩上,稳稳地扶着她。
人群如浪潮般一波接着一波,人们将手中的花束齐齐抛向道路中央的神像,高声欢呼诵拜。
阿叹大喊:“为什么那么热闹啊——”
鼓野回道:“庙会。”
“什么——”
鼓野嘴角似乎有笑,拉过她的手写下“庙会”二字。
阿叹略有不好意思地收手,又问:“神像是谁——”
“商乌。”
这次阿叹看嘴型看明白了,可又糊涂了。
商乌乃是威风凛凛的战神,眉目具是拼厮沙场的锐气,可这神像却是圆头大耳,看着和善,与本尊大相径庭。
“神君若是亲眼见着这神像,怕是一点儿也认不出来。”
她东张西望,恍惚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喊道:“九哥,九哥!我好像看见南芷姑娘了。”
“什么?”谢岂本还郁闷着,听见阿叹这话,连忙向人海中张望。
南芷本意是偷偷跟着他们,却不想他们来了这集市,又恰赶上庙会,人没跟住,自己也走得晕头转向。
她手里攥着谢岂的发带,入目皆是陌生面孔,心里害怕却还是逼着自己向前走。
阿叹从鼓野肩头跳下,问道:“九哥,南芷姑娘初化人形,我怕她……”
谢岂望着人群中偶有踉跄的一抹红衣,回头对阿叹说道:“不管她了,我们走。”
“九哥!”
“不想露宿街头就去找客栈!”
阿叹回头又望了一眼南芷,却发现她已经看见了自己。
南芷想上前与他们同行,又想起谢岂的决绝,心中胆怯,只偷偷地跟在身后,不声张。
鼓野拍了拍阿叹的肩,道:“走吧。”
“就让她跟着?”
“嗯。”
阿叹不放心,频频回头看,生怕南芷又跟丢了,被别人骗了去。
今日是许都一年一度的商乌大祭,邻近的几座城都有人慕名而来,城里的客栈一早被订完,三人连着寻了几家都没有多余的屋子。
阿叹烦闷地坐在台阶上,托着腮,抱怨道:“唉,人间怎么那么麻烦呢?出门在外还得寻客栈。”
谢岂看着手中的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