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西风凋碧树。
一夜的大雨洗刷了秋日万物凋零的气息,经历了风吹雨打仍然傲然挺立的树苗开始为过冬做准备,赖在树梢上不肯走的梧桐叶,那抹金色在阳光下就弥足珍贵起来了。
艺术节已经闭幕,西山中学的同学们依然沉浸在前两天那场轰动整个涪陵的盛事当中,而对高一高二的学生们来说,没有高考的压力,反而有更多值得交谈的消息:聊一聊跟一中那边的比试结果,或者说一说这次的开幕式上哪个班的造型最有创意,再比如说偷偷摸摸地八卦一下昨晚那次告白事件的后续呀……青春嘛,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至于说今天省上来人视察——谁在乎呢!反正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
不过小小的变化还是有的。
楼下的小卖部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开了会儿,卖些面包牛奶,这会儿已经关了门,往常因为贩卖烤肠铺了一地的油污也不见了;几乎每个班主任在监督了课间操以后都没有马上离开,依然盯着那些进行课外活动的同学,不乏早有准备的老师也下场跟学生一起打球的;操场上三三两两散步的同学都被鼓动起来跑步,跑道边站着摆弄相机的同学,调整好角度以后偶尔拍上一张,跑步的同学就很应景地露出个笑脸。
今天的公告栏前面罕见地围了一群人。
西山中学的公告栏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一个装饰品。无论是皆大欢喜的表扬名单、喜忧参半的成绩单、还是乌云惨淡的处分通告,老师往往都会在自己班上先说上一遍,所以愿意主动跑去公告栏看告示的,屈指可数。只有在操场上闲逛的同学,无聊的时候会走过去瞧上一瞧,但要说看得如何认真,也不尽然——他们的心思一般都放在身边的异性同伴身上。
然而今天的公告栏上似乎贴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导致眼尖的同学见了之后,连忙呼朋唤友,一个个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大批人过来。
前面的同学窃窃私语,对着上面的告示指指点点,偶尔交流一下意见,就露出一个暧昧莫测的微笑。后面的同学不明就里,踮着脚的、高昂着头的、还有四处找有没有空隙能挤一下的,摩肩接踵、人头攒动,都恨不得立马冲到最前面去瞧瞧。后面的人想凑上前去看,前面的人一部分想往外挤、还有一部分不舍得让位的,纷纷攘攘,一块小小的公告栏在拥挤中摇摇欲坠。
柳秘书一行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到来的。
虽然柳秘书说今天的考察只是走个过场,私人性质居多,但学校方面的人不敢马虎,即便有校长李华胜作陪,一路跟着的人也不少,除了教导主任赵宏,还有几个行政领导,年迈稳重跟年轻有为的老师也各选了两名代表,一行十来人,有说有笑。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转悠的地方也不过一个教学区罢了,但架不住宾主尽欢,对于走过了哪些地方,倒也没什么人会去在意。大多时候都是李华胜跟柳秘书在交谈,其他人都在认真倾听,顺便在心里揣测,两位领导无意间透露出的哪句话是值得细细琢磨的。两位主角说到兴起的地方难免露出高兴的神情,一群人精也就附和着笑起来。加之赵宏这个在西山中学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在其中穿针引线,在李华胜的暗示之下不露痕迹地将周围的人引见给柳秘书,一时间花花轿子人抬人,倒也没有谁感到被冷落了。
“我走过的地方不少,能让我感觉到学生确实喜欢学习的,你们这儿还是头一个。”
站在操场边的一棵合欢树下,柳秘书如是感叹道。
“是啊,”李华胜附和了一声,“扩招以后,孩子们上学没那么难了。这生活条件跟以前相比,是大不一样了,但生活好了,孩子们呐,就难免有点其他的想法。家境好的,怕吃苦,不愿走读书这条路子;家境不好的,觉得努力一辈子,还不如人家一个好出身,学习的劲头也就没那么足了。这几年我在前线,感受颇深呐。”
“所以我还是很奇怪,老同学你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柳秘书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在省城,陪着老首长去过的地方也不在少数,那些学校的氛围……都没这么好啊。”
“小地方嘛。”李华胜笑容含蓄,但眯起来的眼睛里多少透出几分自得来,“孩子们没见过什么花花世界,少有的几个二代,那家境放在省城,就实在是不值一提了。这些孩子家里,父母大多是苦了一辈子、到老了才好不容易开始享福的。我琢磨着,这部分家长心里难免还是有点小心思,科长也好、经理也罢,只要年龄还没摸到那根线,谁都想再往上爬一爬嘛!要是攒够钱了,都巴不得去省城给自己孩子买套房子。父母父母,为了下一代,才能叫‘父母’啊。这大人要是想开了,孩子们心态也就要好一点,学起来,也就没那么苦了。”
柳秘书失笑道:“那照你这个说法,省城反而还没那么好咯?”
李华胜摇摇头:“话也不能那么说。省城跟这儿……各有所长吧。大地方总能培养出大格局,人走出去以后,眼界总是不一样的,上限也高。小地方当然也有小地方的好……最起码人人都有自知之明,但也不会妄自菲薄。”
“这倒是。”柳秘书点点头,转而又说,“就怕人窝在一个地方,时间长了什么志气都没啦。”
“这个还请柳秘书放心,我们学校的学生啊,最不缺的就是志气。”赵宏在旁边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