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文宇专心欣赏一会儿,才柔声开口:“晚儿,过几天,我带你去看样好东西。”
楚越的秋水双眸中刚现出一丝疑惑,哥舒文宇再次笑了,带着孩童的得意和顽皮:“晚儿不必多问,过两天自然就知道了。”
楚越怔一会儿,轻轻点头,眼帘半垂,睫毛掩住一线眸色。
三天后,用过早餐,哥舒文宇轻轻握住楚越搁于桌面的右手,楚越刚一怔,就见哥舒文宇眸中微光跳跃,竭力压抑着兴奋:“晚儿,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因楚越身份之故,住进玉竹轩之后,从未踏出过半步。此次哥舒文宇带她出去,先是马车侍奉,只一个平日视为亲信的车夫,再无其他随从。走了整一个时辰,马车在两山之间的夹角处停顿,楚越由哥舒文宇扶着下车,马车留在一边,只等再接二人回去。二人改为骑马,向着那夹角深处飞奔而去。
楚越其实骑术不弱,但哥舒文宇执意与她同骑,她也绝不会反对。
夹角越来越逼狭,渐成一线天之势,天空高深得近乎寒潭虚影,天光仿佛历经数重幻世才疏淡洒落。马身追风溯影,木叶从身后散散飘飞。
也不知奔了多久,每一次转弯都仿佛在虚空中发生,故而总让人感觉在走直路。等马身慢下来时,楚越才蓦然惊觉,他们竟高居一座半山古亭中。头顶树叶窸窣不断,远山薄雾霏霏。
雪族的机关术,原也是如此出众。刚才分明是踏着平地。
哥舒文宇瞥见楚越眸中的诧异之色,更加得意,也更加喜悦,扶楚越下马,沿着林间青石路弯弯绕绕一阵,便到一座碧瓦朱垣、恢宏肃穆的宫殿前,有几分古寺韵味。殿中侍卫五步一隔,看上去均身手不凡。
哥舒文宇揽着楚越的腰一路前行,重门次第打开,直到最后,一面直接以山体而凿的高墙挡在面前,宫殿的穹顶不知增高几丈,藻井斗拱几乎被掩在云层之上。
便有一劲装侍卫从暗处稳健迈出,单膝跪地,垂首道:“三世子。”
哥舒文宇默不做声,面色是难得的庄重,伸手入衣袖,片刻后,右手在侍卫面前一摊,掌中一只红木花雕小盒,花纹纷繁精细、层层叠叠却又自成灵韵。
侍卫看一眼那小盒,眉间立刻现出肃敬之色,双手接过,又当着哥舒文宇的面打开。四把古铜色小钥匙并排躺在盒中。
暗门沉沉开启,楚越随哥舒文宇走了进去。
暗门之后,竟是流光溢彩,墙体均由深蓝色多面凸起的透明水晶修筑,将室内光线折射成细细密密交织的网状。房间正中央,一轮垂直悬空的水镜后,漂浮一颗三尺高的透明泡泡,千万束冰蓝色光芒在泡泡内环绕汇聚,一朵灼灼夭夭的牡丹翩然展开。
水镜四周,亦漂浮着一些小泡泡,其中绽放一些陌生花草,但均不及那牡丹光艳夺目。
楚越看得目不转睛。
随即,墨黑的眼仁深处,一抹流星似的光彩一掠而过,照亮嘴角一丝诡秘笑意。
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在那牡丹上,却没发现,自己此时这一瞬的表情,恰巧被转头的哥舒文宇捕捉到。
哥舒文宇眸中炸开一线惊诧,面色瞬间转为苍白,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再定睛看楚越时,表情就显出古怪,似若有所思,似恍然大悟,又夹着无法言明的悲怆。
哥舒文宇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一下,刚想说什么,就发生一件难以预料的事。
楚越左手猛一挥,银芒在空气中荡开一圈波纹,动作之快,连伸手不弱的哥舒文宇都没来得及阻挡。
哥舒文宇再看清时,楚越仍呈站立状态,只是脸低垂,长发从两颊散落,仿佛被吸走生命的杨柳丝绦,颓然晃动。
楚越的左手死死捂着腹部,鲜血从指缝间大股淌出。刺入血肉的匕首,只留匕首柄在外。
哥舒文宇被这陡起的变故推入地狱,目盲神失。
楚越嘴唇惨白,咬牙道:“世子不必怜惜,我家人俱遭不测,活着也无望……”
哥舒文宇脸上的惊愕之色很快退却,轻而迅速地将楚越平放于地面,转身跃向那面水镜,也不知用什么方法,双手略做几个手势,蓝色光芒便倏忽减淡,水泡中的牡丹连着好几味药草一并消失,哥舒文宇握紧的右手中,却有光芒从指缝间漏出。
哥舒文宇奔回楚越身边,道一声:“晚儿,你忍住”,双手靠近伤处,捏着药草的右手一张,便有数道光华冉冉流进血肉,浑无实体,但那伤处的流血却瞬时止住,比最神奇的止血药还高明百倍。
哥舒文宇凝神,一手稳稳按住伤处四周,另一手果断一用力,楚越贝齿紧咬,冷汗簌簌而下,匕首已脱离她腹部。
本该是血肉模糊的血洞,却什么也没有。光华流淌进楚越的身体之后,不但止住血,还收敛伤口,生新肉补重创,很快光洁如新,毫无痕迹。
疼痛缕缕消散,楚越被哥舒文宇揽在臂上,耳边是哥舒文宇关切的问话:“晚儿,感觉怎样?疼不疼?”
楚越微微摇头,对哥舒文宇露出虚弱却甜美的笑,眼泪莹莹,心里却有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环环相扣,她走得很顺利,尤其这最重要的一步完满收官。
她只差最后一个收尾。
哥舒文宇手执一块丝娟,沉着擦拭楚越衣衫和地面的血迹,温言道:“你别怕,我不会让人看出来。我马上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