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楚越就被侍从小心唤起,开始梳洗打扮。
金翠瑶碧,华琚明珠,沙如云,锦如水,罗如轻烟,甚为隆重。最终一席白牡丹碧霞罗,配以淡粉烟罗裙,频频袅袅,似幻似真,看得一群侍女直赞叹,人间真有这等品貌。
楚越不禁有些好笑,这是去受职,又不是在从前的泓阳王府,赴宫宴节会。
盯着玉镜中明霞光艳的人影,楚越脑中又闪出昨晚与明河相处的情景,眸底有不易察觉的闪动。
辰时,伴随恢弘钟磬,楚越自牧云城正殿广和门入,正式拜见流丹阁主。
百丈玉砌广场倒映出广漠云空,尽头连接百步石阶。石阶之上,宏杰殿宇巍然伫立,经纬乎天地,体象乎阴阳,以远山纯雪霏雾为背景,仿佛汇聚日月灵气,贯穿万象,融于无形。
楚越不禁联想到几年前,在萧峻和的东宫赏析的那副松鞅先生画作。眼前的宫殿,可不就跟松鞅先生那画中景致相合?
萧峻和、萧峻珵,这些名字倏忽闪现又散开,一别两年多,竟似千生万世,物是人非,竟连感怀的闲暇机会也没有。
流丹阁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已进了广和殿。广场四周,只余银铠侍卫伫立如雕像,一直延伸到石阶尽头。楚越很快与蔚然相会。蔚然今日玉冠束发,身着玄色金丝滚边宽袍,华贵而庄重,更将一身超然豁达之气衬得淋漓尽致。二人并肩前行,脚步声盘旋于半空,楚越纤长的裙裾随着步履带动,在身后划出宏大弧线。
二人步入大殿,便见两队人分立于两侧,明河孟阮皆在其中。光影从绘着瑰丽壁画的藻井洒落,明暗交错,人群也就半融在幽暗中。
大殿正前方,顺着数步金玉台阶往上,便是独属于阁主的青铜座榻,雕纹精巧,软垫锦枕铺就,竟与御座如出一辙,雍容中含着震撼人心的威慑力。
白衣胜雪的曜景,端坐在座榻上,乌发云一般铺满座面,半垂睑俯视大殿中央。略一凝目,倾世容颜下流露出的隐隐威势,竟如峰岳压下,令人不敢大声喘气。
楚越和蔚然,按照早已习得的阁中礼数,对曜景跪拜行礼,未有一分怠慢。待副使明河简单介绍本次选拔试的经过后,大殿再度肃静下来,直等曜景发言。
清冷空气中,似乎有看不见的锐器交击,清冽之音满室回响。
曜景的目光先是定在蔚然身上,蔚然垂袖而立,眸如清泉,从容与他对视。
隔了半晌,曜景淡淡点头,目光仍是清冷,但点头的姿态,却流露他对蔚然的肯定。
然后,他转向楚越。
楚越的目光却有不自觉的闪烁。
“我听说,”曜景终于开口,如冰棱相击于幽潭,美则美矣,却令大殿中的寒意再增添几分:“你不善武技?”
很明显,这话是对着楚越。
楚越垂头,诚恳回答:“回阁主,是。”
曜景的口吻中,多了点热度,细听却是嘲讽:“哦?这倒是个问题。我阁立足江湖数百年,历代选拔试,入选者皆是文韬武略之辈。不善武技者,连想都不敢想参试。我阁虽自成章程,但终归是江湖组织,刀光剑影,说降临便降临,一个不善武技的人,怎么担当大任?”
楚越垂头不语。
曜景接着说:“我阁文职亦不在少数,但以入选者能够触及的高位,即使文职,也是文优于武,而非能文不能武。你毫无武技可言,却偏偏侥幸入了阁,你说,本阁主该给你安排什么样的职位。”
楚越沉默一会儿,竟双颊微微发红,咬起下唇,不言语。
一边的蔚然,表面平静,内心却已是波涛踊跃。他委实没想到,过了选拔试,楚越竟在本该受嘉奖的时刻,受到这般挑衅。按说楚越明明不善武技,却能在众高手中脱颖而出,一举夺魁,从绝境中创造可能,正说明其才胜诸葛,智谋无双,不仅如此,其果敢坚韧,智勇志向,纵使铁血男儿也难及。这才是流丹阁急需的人才。
而楚越,以她平日的辩才,大可以将这番优势描绘得淋漓尽致,让殿中的人心服口服。蔚然甚至怀疑,阁主之所以如此挑衅,是明贬实褒,只为给楚越创造一个机会,去展示自身优势。
而楚越,却似完全被这阵势吓住,红着脸不言不语,再过一会儿,娇弱的身形微微一颤,竟似被阁主轻描淡写的几乎话,给击得崩溃了。
曜景见此,更是兴致倍增,原本清淡无波的眼仁里,开始隐隐闪烁光彩,又说:“据说你原本压根没机会入选,但苍天助你,那有机会入选的人,竟自己犯了错,被逐出阁去。唉,苍天助你,也就是苍天为难我。你说,你这等资质,我究竟给你安排什么职位好?阁中自古有习俗,从选拔试中脱颖入阁的,立刻委以重任。但习俗也不是非得一成不变。此一时彼一时,既然有毫无武技的人入阁,这本身就是变化。我想,习俗变一变,你应该也接受吧?或者,你先去空华城修炼十年,等稍有基础之后,再回阁中受职?”
楚越低垂眼帘,长长睫毛掩映下,竟已是双目泫然。
蔚然大急,再也顾不得礼数,上前欲辩解。
就在这时,一声轻咳从沉默中响起,甚为突兀,蔚然不禁一怔,顺着咳声看过去,便见副使明河正暗暗对他使眼色。
蔚然愣了片刻,又退回原处。
然后,明河缓步步入大殿中央,就站在楚越身侧,对曜景略一欠身,恭敬道:“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