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觉着?……”着素色短罩衫的宋嬷嬷扇着手里丝质的美人扇,有些忧虑地开口。
“你也瞧出来了?这孩子不简单啊,……倒是笙儿,何尝见过她这般护着人?对娇娇也没这般投缘罢。”
洛二夫人秀眉一拧,止住了宋嬷嬷扇风的手,“且坐坐,就咱们姐妹俩,莫执这些个虚礼。”
宋嬷嬷面上表情松动,但依旧眼皮不抬,“太太,礼不可废。”
洛二夫人呵呵一笑,往内里的芙蓉锦榻上一靠,以手拍地,“我还不晓得你脾气,坐。”
宋嬷嬷恭恭敬敬,又为洛二夫人在腰背处垫上了好些锦缎薄绸,才终于放心地坐下。
“这几日太太前后张罗,受累了,这南郡的小姐进门,排场也不太大,厢笼也就二三,奴已安排妥当,只是她的那处院落离笙姑娘的远了些,瞧这情形,是不是?”宋嬷嬷平淡地描述,眼皮低垂,似乎内里的翻动,不能叫任何人察觉。
“叫她们远着些?”洛二夫人双手交握,懒懒地伸了腰,宋嬷嬷赶紧起身为洛二夫人舒缓按摩,淡声回应:“太太懂奴。”
只见洛二夫人眼中颇有几分得意之色,“我的女儿,不究其他,便是识大体,懂人情,就好过旁的一众大家闺秀。更兼国色天香,京都貌美的姑娘不在少数,身世滔天的更不在少数,可你以为,她自小在我母亲膝下?是白待的?母亲的心思我是没有,才遂着自己的心意选了简郎,不过我瞧着笙儿,自小是极有主意的,多半也是愿意的。那纵是蓝儿那小丫头是个豺狼虎豹,她也得自己对付着,我惯着她,宠着她,可不是指望她只做朵花室里的娇花,中看不中用!”
宋嬷嬷面有不忍,而见洛二夫人坚持,便岔开话头,“那便叫南郡小姐移居笙姑娘的沁泉苑?姑娘家年纪相仿,便她不是个好的,就叫笙姑娘多带带,笙姑娘的院里那眼从山上引来的活水,想来是能洗涤干净。”
“瞧你说的,危言耸听了吧,这孩子就这面,挑不出什么毛病,初来乍到,小伏低坐,礼仪极佳,路上的回报,不也是说她,性情温和,待人和善?洛二夫人说着,拢嘴笑笑。
哪晓得宋嬷嬷听了这话,脸上的颜色更是好看,“太太还信她说的?就一个半年都不能把官话说瓷实的笨丫头,能觉出什么好赖?要不是有白大夫那一茬,指不定在什么犄角旮旯里待着呢。”
“紫苏啊,”洛二夫人仿佛被逗笑了,“你就是觉着她手笨脚笨,无半点好处喽”
宋嬷嬷倒想补充什么,又想到什么闷气地不说话,“也不过就是路上蓝儿唤人,没人出来,伊人推了她出来,倒是我说,蓝儿这丫头精明得很,伊人模样讨喜,还聪明伶俐,不也是在她院里,三等丫头那儿,一直混不上来?南风就不一样了,看着老实憨厚的,当然也确然如此,这才几个月呢?就能得贴身伺候了,也是她的本事!”洛二夫人心思微转,调笑着说。
“太太,……”宋嬷嬷欲言又止。
“况且,这孩子心太软。那葵娘在南郡赖着的几年,她全然可以早早拔除后患,那几年落了水,也好过这般凄凄惶惶地被发配出来,饶是她当初年龄小,这些都不懂,也无甚么大碍。可端看她近来行事,实在是不智有三:这葵娘我是没见过,可就她原先嫁的那户人家,门第虽不高,可算清白,丈夫有疾,夫死归家,也无甚么闹腾,便能估摸着她也还算是个看得过眼的,怎的到了洛家,就偏生和个小丫头置气,即便是葵娘在洛家做小姨的那几年,也是摩擦不断,这难免不叫人生疑,长此以往,葵娘做了主母,掌控了人心背向,收拢了洛明德,有新的嫡子嫡女,原先对馨娘的愧意淡了,蓝儿还能有什么?须知,女儿家终究是留不住的,可她呢?上无亲娘坐镇,下无嫡亲兄弟帮衬,还这样糊涂行事,此为不智之一。”
宋嬷嬷微微收拢手头力气,又替洛二夫人捏着筋骨。
“对对对,就是这儿,这段日子怕是皇上新赏的玉枕睡得不习惯,夜里醒了总有一处疼得厉害。”洛二夫人微眯双眼,有些惬意地说。
“这不智之二嘛,优柔寡断,她倒是好性儿,虽说不该私设公堂,可她对付那张慕白,总拿不定主意,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不知回击,考虑什么旧事,还有那个春晖,……这般全凭自己喜好做事的,不计后果的,不好。”
说着洛二夫人还在叹气,“不过,毕竟才十岁,又无娘亲教导,她能有今日,事情能处理成这样,也算是祖宗积德了。”说着双手合十地往东方拜了拜,表情十分虔诚。
“太太还是这样,笙姑娘都无风无浪地长到这般大了,您还是担心。”宋嬷嬷说着,还特意提起,“太太瞧着,当年莫语师傅给南风的批命还是福泽厚发呢,”忽而有些丧气,“不还是这般笨!”
“哎,休得胡言,莫语大师何时有过妄言,端是当年她给笙儿批得一句:前世怨,今来报,凤鸟加持,四海归心。我就齿间发寒,我的女儿,平顺地嫁个好人家就好,何必去那些幽暗之地,可母亲的心思我又违逆不得。”
宋嬷嬷悠悠地叹口气,“太太莫要忧心,笙姑娘会过得好的。”
“所以这第三点,笙儿也相同,分寸,她们都太年轻,远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家里的这些,如何能看顾她们一辈子?好些个事,换上一位,也就情况不同,真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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