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荧来到巫界,刚进入满月长廊就看到不寻常的蓝光,它们欢快地跳跃在天边,那正是八号当铺的方向。
这个妖冶的蓝色,曾经出现在巫妖大战中,是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道风景。
它叫鬼火,来自冥界,传说在黑暗的地下有一座“鬼火炼狱”,能覆灭四界内的一切生灵,鬼火如果要离开“鬼火炼狱”流窜到四界,必须由生命作为索引。
它就像一条贪婪的毒蛇,每次出现必然伴随着死亡,诡异的身躯能吞噬四界一切生灵。
三千多年前,她从蓝色的火焰中醒来,仿佛是浴火重生的凤凰,赤着脚在战场上游弋,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为何会在此处。
不远处,一个身穿蓝袍的巫女在鬼火中挣扎,蓝色的火焰灼烧她每一寸皮肤,那凄惨的叫声十分渗人。
然后,她遇到了巫帝。
他站在鬼火燃尽的地方,遥遥望着黑白无常将一个个灵魂接走,只说了一句话——现在你满意了吧。
她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你认识我么?我是谁?”
巫帝回首,看着迷惘的她,沉默半晌。
“你叫荀荧,是巫族的一员。”
“荀荧……”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却没有唤回丝毫记忆。
巫帝没再说话。
当荀荧来到月光街的时候,看到的是漫天火光,来自地狱的蓝色鬼火包围了八号当铺,九尾狐抱着周老板坐在正堂。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任由鬼火吞噬着躯体,没有荀荧记忆中那凄惨的嚎啕。
众人站在当铺楼下,望着他们,无能为力。因为鬼火能烧尽一切生灵,一旦沾染到,就会被灼烧殆尽。
这种能吞噬一切的邪物,早已绝迹三千年,不知为何,又重新在巫界复燃。
火光中,九尾狐抚摸着怀中毫无知觉的男人,“答应许给我的来生,我来取回了……”
荀荧冲到前面,站在摇曳的鬼火前望着他们,“九尾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说你爱他吗?”
九尾狐缓缓抬头,原本绝美的容颜被灼烧至狰狞,她的嘴唇颤抖地抖动着,勉力扯动嘴角,朝荀荧笑笑,“我爱他,帮他赎回皮相、重入轮回,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
荀荧这才发现,周老板的斗篷之下,已经有了五官,那般年老沧桑,全然不似她以为的那般俊朗。
突然想到,这个曾被冥王许予永生之人,只有鬼火能带他走……
原来如此。
那年朝歌,凡间的火焰自是没能烧死九尾狐,她被烛照带回了昆仑,禁锢在牢狱中,只是不知为何,得以逃脱。
她应是早已潜藏在蓬莱,知晓帝辛用皮相换永生之事,千方百计要替他赎回皮相,重入轮回,没有亲自动手,也许是为了被巫界发现后能把她送到帝辛身边,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按照冥王的行事作风,从不做亏本买卖,要想从他手里获得什么,必定需要付出更高的代价,而换回姬发皮相的代价,兴许就是那几个死者的魂。
但死亡真的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吗?
荀荧想上前去,突然有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肩,回头一看,是巫帝。
“别去,会死。”
“如果他们没死,你会怎么做?”荀荧看着他眼中跳跃的蓝光,仿佛蕴含着泪,可在下一秒,又变成了冷漠。
“将他们永生永世囚禁在寒狱。”
寒狱是巫界关押囚徒的地方,那里没有阳光,也没有月光,终年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奇冷无比。
按照他们犯下的过错,确实该如此。
荀荧收回了脚步。
也许,真的只有死,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还有一件事,荀荧没有告诉巫帝——三千多年前,她从鬼火中走出来之后,她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惧鬼火,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九尾狐渐渐化为飞灰,她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来生再见,我一定会找到你,死乞白赖地黏着你,跟你做一世平凡夫妻。”
面对这么十恶不赦的连环凶案制造者,荀荧却产生了同情,总觉得他们爱得太难太难,三千多年的痛,是该还他们一世相守了。
鬼火渐渐消弭,八号当铺从月光街消失了。
“让人善后吧……”巫帝吩咐完,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他表现得很冷漠,但荀荧知道,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努力维持着身为巫帝的庄严肃穆。
“我来吧。”
众人回头,见一个白须白发身着绿袍的长者走了过来,他是当年武王伐纣的参与者,也是姜家族长——姜尚,姜子牙。
姜尚走到前头,对巫帝和荀荧作了个揖,淡淡地说,“送故人最后一程。”
巫帝点头默许。
姜尚捋了捋白须,意味深长地看了荀荧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个潜藏在他心底的秘密,将随着夸父的死永远埋葬。
当年,是他亲手策划了这一切,当夸父带来圣尊的旨意,他也曾诧异,但她说,只要助姬发完成朝代的更迭,就让他继任姜家族长之位。
帝辛天资聪颖,闻见甚敏,才力过人,继位后,重视扩张领土,发兵攻打东夷诸部落,获得大批俘虏,并把商朝势力扩展到长江流域。
姜尚不明白,为何要惩罚这么个君王,但他确实这么做了,为了如今这个族长之位,这也成为他这辈子唯一过不去的坎。
今天,也算是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