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绵踏进东院正堂时,当先看到的是柳昭纯几乎要跟眉毛挤到一处的眼睛,依靠他灼灼目光的提示,柳绵绵顺利发现了柳尚面前横着的那根宽而长的戒尺,于是她当机立断,立时跪倒在地,极其乖顺地说道:“儿知错了,请爷娘责罚!”
柳尚猛地一拍身前长案,震得那杯未曾动过的桑叶饮应声而倒,汁水淋漓的洒了一地,婢女都已被勒令不得入内,于是便只有柳昭纯忙手忙脚地用一块白麻巾子胡乱擦拭着。
柳尚抓过戒尺,站起身怒冲冲喝问道:“说,你错在何处!”
“儿一不该自作主张向圣人进谏,二不该被章大郎撞见去东市。”柳绵绵轻车熟路地认着错,偷眼去看谢蕴时,却见她双眉紧锁心事重重,并不像从前那样去劝柳尚,柳绵绵不由得叫起苦来,阿娘居然不劝,难道真会挨打吗?
柳尚闻言更怒,一只手颤颤地指着她,恨恨向谢蕴道:“你听见了吗?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她说不该被章大郎撞见!她只是懊恼不该被撞见!”
在柳绵绵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手背上已挨了戒尺重重一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跟着又是第二下,虽然力度比第一下小了不少,但因刚好打在同一处,仍是疼痛难忍。
柳绵绵忙把那只挨打的手往外送,好让阿爷阿娘看得更清楚些,跟着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柳尚,道:“疼。”
柳尚的戒尺顿在半空再也打不下来了。女儿细嫩纤柔的左手背上已肿起一片,红彤彤的看不出是血是伤。他心中一阵懊悔,险些就要叫人去取伤药,然而一转眼看见谢蕴仍不言语,这才想到兹事体大,焉能因为这点伤便算了?只得硬起心肠,粗声粗气道:“吃了疼方能记住!”
柳绵绵见第三尺始终不曾打下,已知他心软,忙膝行两步,抱住他的腿道:“阿爷,儿知错了,饶了我吧!”想是因为手疼的缘故,以往求饶时总难装出凄惨的模样,此时却珠泪滚滚,好不可怜。
她一边哭一边偷偷看柳尚,见他举着戒尺犹豫不决,忙又给柳昭纯打眼色,柳昭纯会意,赶紧也扑上来抱住柳尚的腿,叫道:“阿爷,二姐已经知道错了,就饶她这次吧!”因为哭不出来,只得把头低着,做出一副悲苦的样子。
柳尚攥着戒尺的手颓然垂了下来,喃喃说道:“孽障,孽障啊,你们早晚把我气死!”
类似的话柳绵绵听过无数次,每每柳尚一说出这话就意味着风暴的结束,她心中暗喜,却在此时听到谢蕴说:“坐直了,伸手。”
柳绵绵下意识地伸出挨打的左手,又听谢蕴道:“手心朝上。”
柳绵绵果然把手心露出,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却见谢蕴慢慢地走近了,从柳尚手中拿过戒尺高高举起,慢慢说道:“你今日第一错,错在不告父母,擅自行事。”
戒尺的黑影一晃,重重击在她左手手心,柳绵绵怔怔的,连哭都忘了,这才想起,活到如今,这是母亲第一次打她。
非但她吃惊,柳尚和柳昭纯也愣住了,眼睁睁看着谢蕴手中的戒尺再次抬起落下,击打在柳绵绵手心,又听她道:“第二错,错在自恃聪明,算计圣心,全不知守拙自保。”
手心的钝疼把柳绵绵从怔忪中唤醒,她仰面看着母亲隐含忧虑担心的面容,细细咀嚼着母亲话中的深意,心内懵懂又惊讶,连撒娇求饶也忘了。
谢蕴手中的戒尺第三次举起,却被柳尚握住了,他惶急地叫着妻子的小字道:“咏华,二娘知道错了,就不打了吧?”
谢蕴将戒尺从他手中抽出,平静说道:“伯玉,这是我头一回教训她,你让我把话说完。”
柳尚知道妻子虽然温柔,但认准了的事情却是百折不回,纵然再心疼女儿,也只好忍耐不语。
第三尺终于落下,柳绵绵疼得从牙缝里嘶了一声,跟着听见母亲说:“第三错,错在不在其位而谋其政,越俎代庖,实乃为人为事之大忌。”
戒尺再次扬起,柳绵绵下意识地缩了下肩,突然听婢女怯怯地在外面回禀道:“阿郎,夫人,贵妃遣人来见。”
柳尚夫妇对望一眼,心中都猜是为了柳绵绵,不多时婢女引着一人进来,正是柳贵妃宫中的掌事女官群玉,她原是柳家送进宫陪侍的,当下见过旧主,笑道:“贵妃说今日的事圣人已跟她讲了,圣人很是夸赞二娘聪慧伶俐,贵妃想替二娘求个情,请侍郎和夫人不要责罚她。”
柳尚夫妇忙应下了,柳绵绵乖觉的紧,早已向群玉行礼,笑道:“谢贵妃怜爱,有劳群玉姐姐走一趟。”
群玉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笑着寒暄了两句,很快告辞回宫。
因贵妃求了情,谢蕴便不再打,只让女儿回房抄《女训》百遍思过,不抄完不许出来。看看已到晚膳时分,又安排厨房把柳绵绵的饭食送到她院里。
饭桌上不见女儿,柳尚一颗心空落落的。他想,三个孩子明明是一母所出,连长相都有七八分相似,为何性情差了这许多呢?大女儿贵妃柳映月天真烂漫,儿子昭纯坦率直爽,两人都很少惹他生气,唯有柳绵绵自小花样百出,无一日不闹出点新文来,时时恨得他牙痒痒,偏她又极会撒娇,一见他生气就扑上来连哄带赖,以至于她长成一十六载,做下无数小娘子们不该做的事,今日却是头一遭真正吃打。可是,这个无赖的女儿偏偏又那么可爱,让他一时一刻也放不下。
想到女儿红肿的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