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认真想了想,“哎呀,偶尔是会吃醋,但有甚么办法呢,毕竟他是我的夫君,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了三界共主,便得有这个准备……”猛然觉得不对劲,止住话茬,她问雪颂,“我们方才说的不是这个罢?”
雪颂暗暗挑眉——一孕傻三年,这句话可能是真的,她听过不少关于桃华的传闻,晓得她曾是祸乱仙界的女魔头一枚,如今怀了身孕,女魔头竟变成贤妻良母了。
远处有团金云缓缓靠过来,雪颂晓得,这云彩本是白色的,只因驾驭它的人施法时会有金光闪烁,所以云彩才会变成金色。她若没记错,初微施法时便有金光闪烁。
果然,金云转瞬间抵达面前,万年冰块脸初微绷着一张俊脸,朝他夫人道:“怎么自己出来了,我不是说过,出门起码要带四个随从吗?”伸手拉桃华入怀,袖口绣着的桃花栩栩如生,仿佛能散发出香味似的。
桃华本有一身上神之力,左不过百十年前,她将一身上神之力献给了含泷山的极尊神主,用来换取初微重生于世,是以现在她的术法造诣甚为低弱。
“都是在仙界的地盘上,又没走远,怕甚么?”桃华窝在初微怀里,眯着眼睛笑得安详,“何况我又不是一点术法都没有,你不是匀了点儿给我吗,足够用了。”
初微伸指点她的鼻尖,冰山般清冷的人儿乍然变得温柔,自眼底弥散出的宠溺感似乎能冲开周围重重叠叠的云头。“以后出门必须和我说,哪怕只离开一里地,也得有人陪着。”
缓缓抬手捂住眼睛,雪颂惆怅的、哀怨的叹息一声:她做错了甚么,为甚要让她看到这甜得齁人的场面?
捂着眼睛坐下,她再次驱动身底下柔软的祥云,弱弱道:“你……你们聊,我先走一步。”说罢不等那双恩爱两不疑的神仙眷侣回答,忙驾着祥云匆匆离去。
雪颂觉得,她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自从父君和母后双双陨落,雪颂便有些年头不曾看到此等恩爱两不疑的场面了,知否和姜落尘打娘胎里出来就是单身汉,毕阅就更惨了,不单是单身汉,还是个心碎的单身汉。至于其他人,也从没这样公然在她面前秀过恩爱,她几乎忘了,这世上还是有真心相爱的神仙眷侣的。
桃华好运气,初微也好运气,现今这世道,能寻到真心相爱的良人委实不容易,值得他人艳羡不已。
返回魔宫之时,天色已然黑透,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星子也仅有稀疏几颗,估摸着今夜有可能下雨。
雪颂没回寢殿,先去了鱼丸的房间,准备替他涂抹完从药神处取来的膏药再去安歇。
昏暗烛光弥漫室内,她正坐在鱼丸的小床上,低着头为他卷起裤脚,小胖子吸吸鼻子,冷不丁道:“娘亲,我的父君,是无妄对罢。”
她沉默不语,只用心替他处理脚腕上的伤口。
鱼丸不依不饶,继续念叨道:“父君很喜欢你,我看得出来,他对所有女孩子都冷冰冰的,那个叫伏桑的仙女长得很好看,也总来无生谷,但父君就是不待见她。唯有面对你的时候,他才会展露笑颜。其实父君笑起来很好看,你笑起来也很好看,如果你们能站在一起,同时展露笑颜,那该有多好啊。”
拿出一帖膏药,用小金剪子剪成花生米大小,平贴在鱼丸脚腕的伤口上,雪颂心不在焉道:“小孩子家家懂甚么,你还是操心明日的早饭吃甚么罢。”
鱼丸不满噘嘴,“他若不喜欢你,作甚去海底水晶宫?他若不喜欢你,作甚往你身上放感通咒?他若不喜欢你,作甚放低神尊的姿态一趟一趟来魔界找你?”
小小人儿说出的话竟咄咄逼人,雪颂一时语塞,“是因为……因为……”
“你也无法解释罢。”小胖子从柔软的床榻上爬起来,掐着肥腰笑得得意:“娘亲,承认父君喜欢你有这么难吗?若我是你,一定会开开心心的接受他的喜欢,如他一般又英俊又痴情的郎君上哪里找去~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心底有如风暴降临的深海,波澜起伏不断,雪颂敛着眉头想,若鱼丸晓得,当年无妄是如何绝情绝义,死活不肯认他的,可还会觉得他是个痴情的好郎君?
她不愿将那些过去对孩子讲,且堆放在心头,留着四下无人时自个儿咀嚼回味。
哄鱼丸躺好,她轻轻拍着他的胸脯,低声细语道:“乖孩子,早些睡罢,明早娘亲买豆沙包给你吃。”
鱼丸伸出右手,五个指头根根竖起,“好的,要五只。”
世间众生百态,遇到同一件事情时的表现皆不相同,就拿感情来说,有人遇到感情上的挫折会变得失魂落魄,整日酒坛子不离手,喝得晕晕乎乎,不知天地为何物;还有人会异常清醒,该做甚么就做甚么,一点不影响日常生活,跟没事人似的。
前者的代表人物是雪颂,后者的代表人物是无妄。
分明没失恋,不知为何,雪颂心底却有失恋的感觉,郁郁寡欢,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头。前几日,南屿魔君送了两坛他自己酿制的米酒来魔宫,雪颂饮遍三界佳酿,连帝后桃华私藏的梨花白都偷偷喝过,却还不曾喝过米酒。
是以,她命厨房炸了盘花生米,又拌了几碟下酒的小菜,抱着米酒来到后花园,一个人自斟自饮,好不得意。
美中不足的是今夜月色不大好,不然一壁赏花赏月,一壁自斟自饮,那才叫一个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