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禾微微一怔,这声音听在耳中清脆娇俏,如玉珠落盘,原来这戴着面具的怪人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娘子。
瑞禾从头到尾扫了她一眼,因为她全身上下都裹在红斗篷里,看不出身形,但从身量上来看,倒还比自己隐隐高出一线。
那七名黑衣护卫不知何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瑞禾握着佩剑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复杂地盯着她。
红斗篷站在舱口,露在外面的红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意盈盈。
瑞禾原本满心的戒备警惕,正一点一点地消退。她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忽然闷不吭声地走了过来,矮身进了船舱。
船舱里布置得更是奢华,地上铺满了宣城地衣,正中间设了一几,摆了些新鲜瓜果,旁边是一个雕了飞鹰花纹的金鼎,从尖利的鹰喙里细细地吐出乳白色的香气。瑞禾进来嗅了一口,便觉得心中的燥意消散了大半,再细细一分辨,这鼎中的香料竟是价值万金的龙涎香。再看这舱中其他陈设,便是与王府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瑞禾心中越发狐疑,刚刚挑帘的侍女已在那案几旁又设了一席,请她坐下。
二人相对而坐,红斗篷亲自执起案上的酒壶,为瑞禾斟满一杯。这酒液呈淡淡的琥珀色,色泽明亮,宛如上好的蜂蜜。
红斗篷笑道:“家乡特产,还请娘子不要嫌弃。”完,她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瑞禾跟着举杯一饮而尽,这看似香甜如蜂蜜的酒入口却变成了一道火线,一路从喉头烧到胃里。过了片刻,灼热感散去,却有一股异香逸出,令人回味无穷。
红斗篷赞了声“好”,又笑道:“我叫格萨娅,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瑞禾答:“靖暄。”
格萨娅再为她斟一杯酒:“靖暄一路追来,不知有何事么?”
瑞禾怔了一下,有些难言的心绪。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我刚回无缘山便见家师羽化,悲痛之下竟来不及思考什么,就这么追了出来,如今想来竟有些无理。”
格萨娅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叹道:“我师三十年前曾败于尊师之手,这几十年来,我师心心念念便是再寻尊师战上一场,好在最终倒也是如愿了。”
瑞禾忽然想起她上山时,那个与她擦肩而过的红色身影,想起她手中那不起眼的旧瓮。良久,她浅浅笑了一下:“我不及你。”
格萨娅露出询问的神情。
“师尊一向对生死看得极淡,最后能与宿敌倾力一战,他心中未尝不欢喜。倒是我,一向视师尊如高山,高山一日倾倒,我竟无法接受。”
格萨娅微微一笑,正欲开口,忽然眸光一动,整个人竟似定住了。瑞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是自己的衣袖少了一截,露出了一段光洁的手臂,想来是方才与黑衣人激战时为刀气所割。
格萨娅回过神来:“靖暄若是不嫌弃,可以先换上我的衣服。”
瑞禾想了想还是婉拒:“今日冒昧登船,已是无礼至极,不敢再劳烦你。”
格萨娅微微一笑,并不强求:“你要回无缘山么?我送你一程。”
“那岂不是与你们的方向相悖?只在下一个码头靠岸,放我下船即可。”
格萨娅点点头:“好罢。”
二人仍相对而坐,或饮一杯酒,或闭目养神,虽然甚少交谈,却不觉尴尬。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帆船在码头靠岸。格萨娅起身相送,瑞禾飘然下船,刚在码头上立定,忽听身后有人唤她。
格萨娅立在船头,白色船帆衬得大红色斗篷鲜艳如血,她在阳光中向她笑道:“靖暄,今日与你相交,我很是欢喜。”
瑞禾也跟着笑起来,她遥遥一拱手:“格萨娅,后会有期。”
格萨娅目送着她渐行渐远,嘴角噙着的笑意一直未曾收回。
“自然是有期的。”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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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刺史秦砚在自己的书房里磨了半晌地砖,每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桌案上的两份文书上,都会急急地避开,好像这两份文书会刺痛他的眼球。他本生的周正儒雅,面皮白净,颌下续着几绺美须,很是清俊。但他如今双眉紧皱,眉头高高鼓起,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反倒有了几丝滑稽。
外面有人轻轻叩了叩门,秦砚双眉倒竖,斥道:“我不是了别来烦我!”
敲门声停了一下,响起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使君,乔某求见。”
秦砚的怒气一下就平复了,亲自将人迎了进来:“若谦快快进来。”
来人是一名青年文士,却是秦砚如今最倚重的幕僚乔若谦。
乔若谦一拱手道:“使君还在烦恼?”
秦砚叹一口气,将他让至客席坐下:“所谓末帝宝藏,不过是传了一百多年的无稽之谈,怎么陛下突然就心血来潮真派人来寻宝了?而且派谁不好,偏偏派了昭王殿下……”
乔若谦静静地听他抱怨着,微笑不语。
秦砚喋喋不休地抱怨了半,忽然醒悟过来,有些讪讪地住了口。
乔若谦微笑道:“昭王殿下去年代巡狩江淮,梁氏可是生生被扒掉了一层皮。”
秦砚唉声叹气:“唉,谁不是呢。这回昭王殿下来了明州,只怕末帝宝藏找不到,反而……”他苦笑一声,将桌案上的一沓请柬递给乔若谦,“这是以陆家为首的明州士族给我的请柬。”
乔若谦翻了翻,冷笑道:“陆家做下的事情,自己尾巴收不干净,竟让风声吹到了圣人和昭王殿下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