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赵当接过奏章一看,不禁直犯晕:怎么又是杨致?
毫不夸张的说,对于杨致离京赴任之后的消息,赵当或许比皇帝还要知道得更早、更详细。那厮疲于奔命,四处筹建海关分署,最近才在金陵驻足停留。
所谓一笑泯恩仇,很多时候是暂时隐忍与妥协的伪装。从杨致无意中卷入秦氏抗击劫杀黄金的那一天起,赵当就把杨致恨上了。后来因为大大低估了杨致的能力,对他越来越忌惮。貌似赵当在杨致身上投入的本钱不少,杨致除了明确表示无意与之为敌,赵当并未得到过具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回报。
毋庸置疑,皇帝此番径直垂询,又是新一轮的考究。在皇帝上一回对两位皇子的考究中,正是因为杨致,才令赵当遭受小挫。赵当首先在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此前与心腹幕僚丁石泉密议时定下的方略。不抓住这个机会给杨致上点眼药,更待何时?
装模作样的仔细看过三道奏章,恭谨的道:“父皇,儿臣不敢妄言处置,只是喜忧参半。”
皇帝淡然问道:“喜在何处?忧从何来?说仔细些。”
赵当答道:“儿臣以为,杨致雷厉风行,极为干练,确有经世大才。在短短数月之内,便搭建起了海关总督衙门的框架。待到明年,征收的关税厘金收入必能大大充盈国库。能不动摇农赋国本而增强财力,儿臣因此为父皇喜,为大夏喜。”
这样的“喜”,地球人都知道,委实无甚新意。
赵当见皇帝没有接茬,按事先打好的腹稿,继续说道:“而令儿臣颇感忧虑者有三:其一,杨致为筹措建衙经费,公然卖官鬻爵,鼓动商贾捐纳。用意虽好。却罔顾朝廷体面,捐纳商贾日后必会区别对待,也埋下了处事有失公允、难以服众的隐患。儿臣以为,从长远计。杨致可以用举债借贷、或是预征关税厘金的方式筹措建衙经费,日后从关税厘金收入中逐年偿还或抵消,似乎更为妥当。”
凭心而论,赵当的第一点看法同样切实可行,胜在是堂堂正正治国大道。另换一位能臣干吏出任海关总督。在同等条件下,说不定就会这么干。其实连皇帝心底都不得不承认,说到文韬武略的真实才干,老二赵当胜过老大赵恒多矣。
皇帝苦于自知或许时日无多,不愿将骂名与负担留给子孙,而杨致也是个可以明抢就绝对不会手软的主,对于二人而言,时间都很宝贵。举债借贷?预征关税?在杨致那厮眼里,简直就是个笑话。能省下数百万两银子,哪怕是落下急功近利的名声。那也很划算啊!
缓缓点头鼓励的道:“说下去。”
“儿臣的第二点忧虑,便是杨致对海关衙役的装备了。儿臣斗胆请问父皇,放眼大夏,哪个衙门有那样的衙役?那样的衙役还能称之为衙役么?劲马、重弩、火炮,无一不是大夏严控的战略军资。父皇请恕儿臣妄言,一千海关衙役对付五千乃至上万的大夏劲旅,胜负实难预料!”
皇帝晒笑道:“你能提及此节,还是上了心的。并非朕小看于你,你能想到的,杨致当然也能想到。朕允许他事有万一之时。就近调兵相助。杨致将爪牙打磨得如此锋利,一来很是费钱,二来恰恰说明他不愿轻易动用这个特权。你可曾留意否?四地分署的衙役加起来尚未逾千,对付寻常匪盗绰绰有余。若说对抗大军则如同儿戏。何况待到杨致任满,朕早已有言在先,不许他带走一人。”
之前两点都是为第三点做铺垫,赵当原也没打算靠这两点拿分。
“儿臣第三点忧虑,便是大夏严控的战略军资,杨致却能轻松装备近千衙役。换做别人。是有钱不敢买,有钱无处买,可杨致的诸多装备又是从何而来?”
皇帝脸色一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当与丁石泉经过反复计议认定,如果不是因为还有重大利用价值,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杨致这样的臣子。现在不动他,不代表以后不会动他。明面上的训斥,换来内心的肯定,何乐而不为?值得一赌!
“父皇,杨致能才卓异,有功于国,世人皆知。然而据儿臣所知,杨致趁父皇无暇他顾,私据山东外海诸岛,修筑岸防工事,移民事渔屯垦。更蓄养堪当一国水师的强悍船队,把控海上水道,大肆敛财。如此种种,与另立一国何异?长此以往,怎生得了?儿臣对此深感忧虑,以至夜不能寐!”
皇帝冷冷反驳道:“你是否以为朕已经老眼昏花?你说的这些,你以为朕都不知道?自前朝覆灭至今已近百年,藩镇林立相互攻伐,无论是大夏、北燕、北汉、南唐,有谁真正控制过山东外海诸岛?杨致好歹是大夏臣子,落在他手上,总比落到其他人手上要强!在大夏国力不济之前,说什么都是空话!”
“当儿,不是朕小瞧了你,你若有杨致那般单枪匹马占岛为王的本事,朕大可以放心传位于你。若是没那个本事,那就老老实实安守本分,先做好自己的事。凡事皆需量力而行,且有轻重缓急。除了假作糊涂不闻不问,你若有更好的办法,朕方才所说的话,仍然算数。”
皇帝语气森冷,直接拿了皇位说事,赵当吓得一个激灵扑地跪下叩首道:“儿臣方才乃是剖心之语,别无他意。恳请父皇明察,万乞恕罪!”
“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且起来说话吧!”皇帝见赵当的惶恐之状不像是装出来的,顿时脸色稍霁:“为人君者,务必着眼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