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杆子编的锅盖,上面覆了一张纸,孙名亚捧在刘洪起身前,孙洪起坐在床上,执毛笔,正在上面书写。“俺不能光叫你得罪人,不给你权,甚是权,权便是武力,没武力护着,你就是挨了洪励的打,还得跑到百里外找俺替你出头,你若没挨打,俺还怪你怕得罪人,断没这个道理”。刘洪起边写边叨叨着。
刘洪起在写字时,眼睛居然是闭着的,孙名亚诧异道:“先生这眼——”。刘洪起笑道:“俺一手不堪入目的童体字,百般练不好,思量了一个方法,便是闭着眼盲书,字还能看些”。孙名亚看锅盖上的字,横平竖直,有隶书的意思,颇拿得出手,他不由大笑,道:“先生果然是个伶俐的,若是先生将此法传与天下,必气死二王”。刘洪起道:“书法是皇帝的新衣,愚弄世人的,捧谁都是捧,便是将俺这笔盲字捧成大师也无不可,后世有个叫启功的——扯远了”。
孙名亚捧纸在手,吹了吹,只见上面写道:孙先生清正有品是其长,居心慈厚待物谦和是其短,我已摘出其不足,寨中诸人应视孙先生如我,弓兵只听命于孙先生,孙先生叫打哪个,弓兵便打哪个,孙先生叫撵谁走,弓兵便撵谁走,黄脸金皋也是一般,若有违逆,依刘洪励事处置,绝不少贷,此令当众宣读。刘洪起,崇祯七年十月初十。
天已经黑了,小厮端了盏灯上来,将灯放在床前的案几上。刘洪起吩咐:“给孙先生打一床地铺,便歇在这里”,小厮答了一声是,下去了。
“西平县的主簿寻到寨里,叫寨里编户齐民”,孙名亚道。
“编就编,你来做里长”。“可编了户便要纳赋”。“咱又没耕地,纳甚,若是摊派些名目,便纳了,你做主,不必向我请命”。
“崇王也派人来了,问先生两事,一是寨中流民做何生计,二是先生寨中护得为何不是刘姓族人?”
刘洪起闻言,沉默半晌,道:“只因修寨使费,族人不肯承担,俺灰了心,索性招流民修寨守寨,只护自家老婆孩儿,至于做何生计,请王爷将南北二山,及盐井,铁矿借俺使上三年,寨中便有生计了”。
“先生”,孙名亚诧异地叫了一声。
刘洪起道:“崇王没问寨墙如何没护盐井,只圈了山头?”。孙名亚摇了摇头。刘洪起道:“那日俺对钱太监说,要写书子画图与崇王,却忘了,他倒不是蠢物,回头俺写封书子,你呈给崇王。俺听说张家口晋商将粮售予鞑子,俺那朋友说,若是以此罪抄没晋商,朝廷可得几百万两脏银,特报知崇王,俺那朋友还有些听闻,待日后俺寻着他了,再向他打问”。
刘洪起闻言吃惊,他是山西人,对张家口晋商财力之雄有些听闻,但从没敢想能有几百万两之巨,若是崇祯能得到这笔巨款,将是一大助济,都能影响大局,崇祯一年的税收也不过一千多万两。他惊道:“先生可莫当耍,此事需仔细了”。
刘洪起笑道:“先生但请放心,便是此事失真,俺还有其它听闻,总有真的,一件成真便有大功于朝廷”。
孙名亚闻听,才知道刘洪起为什么天天敢这么牛皮哄哄,取天下当太祖地乱说,原来他拥有的远非是一张滑轮弓,及一颗聪明的脑袋。这人肚里还有什么?孙名亚不由郑重打量起刘洪起来。
“先画些紧要的,给崇王的信,你走时莫忘了提醒俺”,说着,刘洪起操起锅盖,在上面画了起来。
孙名亚急忙凑上去看。
邦邦,邦邦,打更的路过窗前,不一会,窗扇又透出亮光,一队脚步声行过,乃是巡夜的乡兵。孙名亚将纸卷郑重地塞进衣袖,又觉不妥,索性脱下鞋来,将纸卷小心地藏入,他道:“俺回去便寻个铁匠来制器”,刘洪起道:“将炼炉放到山上寨中,严密关防”,孙名亚用力地点了点头。
“咱两船铁炭沉到颍河里——”,孙名亚道。刘洪起道:“正要说此事,官府孬种,只算俺射杀了八名土寇,奖24两银,昨日张知县亲自来探视俺,他心中不安,说待几日便帮俺打捞,再写条船,送到郾城”。
孙名亚道:“那火药——”,刘洪起道:“不过二百余斤,叫杨四夺了去,也好,叫官府见着麻烦”。说到这,刘洪起皱眉道:“火药之事,还得请崇王加把劲,给俺弄行文,不然这买卖俺便换与旁人做”。
孙名亚当然听懂了是甚买卖,那便是以情报换资源。至于刘洪起肚里还有多少机密,他却不方便问,他只知道,愿拿如此重要的情报向皇上邀功的人多的是,开封的周王,巡抚,巡按,洛阳的福王,甚至汝宁知府黄大人,等等。刘洪起完全是卖方市场。
小厮上来与孙名亚打地铺,刘洪起道:“不叫先生与俺同铺,实因俺这肋骨伤着,怕夜里挨先生一脚”。孙名亚笑道:“你不是叫俄老孙么,叫先生还是头回”。刘洪起也笑了,吩咐道:“给先生打盆洗脚水,再烧壶茶提上来”。小厮应了一声。
已吹了灯,黑暗中,刘洪起道:“寨中可有打媳妇的?”。孙名亚道:“我平日却是顾不得这些,通是不晓得”。
刘洪起道:“回去便说这叫家庭暴力,一律禁止,二犯便打出寨子”。孙名亚道:“先生这也要管?”
刘洪起道:“那日你不是挨了俺一拳?俺便是个好管闲事的”。
孙名亚笑道:“当下你可管不起,差马呼被张队官给剐了,可把俄惊惶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