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纯不是她向往的子建,不是子建的丰神绰约,亦不是阿叶,不是阿叶的怯弱真实。他不在历史里,不在书本里,不在想象中,他在现实中。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是可以对她微笑给予她帮助的人,与自己近在咫尺,他可触摸,他可倾诉,他可表达。然而就是这样的周纯到现在还不能让立小遇彻底找到家人的感觉。七年。整整七年都活在痛苦中,都选择孤身一人奋斗,把不求人当作生命的宗旨,从来不会主动,从来都不折骨,加之天生的孤僻,她已经快忘却了如何近距离与人相处,并且还能感到快乐。研究生时期,她已见惯了成人式的虚伪。不管你是博士还是硕士,见到了导师就得奉承,就得捧着宝一样的捧着他,你的论文毕竟都握在别人手上。看惯了也就习以为常。本来嘛,只是工作而已,谁还不是假着一张脸呢?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就算极力远离这些,她身体内里至少残留了很多世故,就像长大的闰土对鲁迅喊了一声“老爷!”这是身体向下的惯性,不由自主。见官就跪,见名就迷,见财就乱,这到底还是人的贱。有时她想,到底是自己做不到这些才天天对自己耳提面命还是因自己心里太清而容不下一丝污垢呢?她讨厌任何集体,在大学和研究生期间,她都是销声匿迹的。这些年她只学会了一件事:
思考。
离群索居获取自由,而后安静的思考。
这已逐渐成为她的信仰。
也因如此的远离人,她已经无法做到很好的沟通,除却必要的工作交流,她没有多余的语言。和周纯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如此,总是周纯主动,他找她,和她说话,带她买东西,挑衣服,走一段很长的街道,为她系好安全带,送她回家,与她道晚安。若是再年轻些,她心中所散发出来的情可以炙烤周纯,洪水猛兽。可是,每一年的过去,她又历经了一次沧海桑田,愈发心性苍老。她有时会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如同普通人一样给予周纯欢喜,但她又知道周纯所求的不是这些俗物,他所喜欢的只是她这个人。她能感觉,她很想将这种感觉告诉周纯,话到了嘴边,脸是红的,然而还是沉默了。她以前很羡慕沉默的交流,她希望周纯能不像一个幼稚的孩子一样向她问东问西,其实若要在意一个人,她的言行举止,她的举手投足,不都是她自己吗?况且她又是一个最真挚的写作者,若在意她,读着她的文字已经足够了解她,再何必长篇累牍叨叨不休?妄求浪费他人时间,获取表面的欢乐,这是最谋财害命之为,最腆颜无耻之为!她已经厌倦了喋喋不休,幸而周纯能懂得彼此之间的沉默。这已很好。她还有什么渴求的呢?人生已抵达她的柏拉图,她不应再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