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对夙玉的看重在夙瑶的意料之中, 又在夙瑶的意料之外。

她知道师父会同意夙玉入禁地修炼的——这禁地说是禁地,其实常有人进入修习,夙玉资质既佳,又是师父属意的望舒宿主,入内修习, 实在是早晚的事。

夙瑶只是没想到师父会答应得这样爽快,而且,没有马上允许玄霄也一起进去——他本也是师属意的双剑宿主之一,师父若允许夙玉入内,该允许他也进去才是。

但是师父并没有提起这事, 只是仔细地关照夙瑶, 叫她好生教导师妹。

夙瑶隐约地生出几分困惑,暗中察看了玄霄的的功法, 忽地明白了为什么——玄霄虽然比夙玉早入门几个月,修行的进展却不及夙玉。倒不是说玄霄的资质不及, 只是门派中弟子众多, 教导年轻弟子的重任,多在年长的师兄师姐身上, 就像夙瑶带着夙玉一样,玄霄也并不是由师父直接教导,而是由大师兄玄震教授功法,与众同门们一起修习。而玄震因为事务繁杂, 带的师弟师妹又多, 无法专心于玄霄一人, 反观夙瑶,责任既少,一心只有她和夙玉的修炼,又无冗杂的人情往来,因此夙玉虽是后入门的师妹,进展却反倒比玄霄要快了那么一点点。

师父不知内情,单见二人的进度不一,心中自然以为夙玉资质绝佳——当然她的资质的确也极为出众——更加属目,相较之下,其他弟子倒没那么受他关注了。

夙瑶对此隐隐地有些高兴,毕竟夙玉如此,她实是功不可没,连带着师父,也因此对她高看一眼,更多的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不但在这一代,哪怕是在立派以来的历代弟子之中,也算是极其勤奋的了,她的资质也并不差——不然师父不会第二个就收她入门,但是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相差就是这么大。

与多年来勤奋不辍的刻苦才能求得一窥门径的夙瑶相比,夙玉的求仙之路简直可以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就连夙瑶自己,也是这天时地利人和中的小小一环,像是一块小小的垫脚石,垫起了夙玉的光明大道。

每每想到这一点,夙瑶因能入禁地修炼而生出的欢喜就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烦躁。其实这感觉也并非突然而起,自夙瑶见到夙玉那一刻她便已隐约地生出了些不舒服的感觉,但夙玉天真稚嫩的眼神安抚了她,令她觉得自己不该与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孩子计较——就算计较,也可以等到日后。

但夙玉的聪明还要更超过夙瑶的预期,她的聪明甚至说服了师父,使他愿意在还未认定双剑宿主的时候就允许夙玉进入禁地,入门这么久以来,夙瑶头一次,感到自己受到了威胁——深深的,来自于同性的,挥之不去的威胁。

可是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修炼还是要进行,门派大计,也依旧要执行着。

夙瑶压抑着自己的烦躁,若无其事地带着夙玉进了禁地。

里面极冷,是灵气聚集所滋生的直达骨髓的寒冷,夙玉刚进来久受到了影响,脸颊薄薄地发着红,手碰到冰柱,半晌都缓不过来,夙瑶不自觉地伸出手,灌注灵力,为她疗伤,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手又猛地收回去,连头也扭开。

这里至阴至寒,夙玉又是那样的身体,一个修炼不当,便会受内伤,埋下祸根…

夙瑶迅速地将这个念头从心头赶出去,运力于指,引导夙玉的灵力运转。

不出她所料,夙玉很快便学会了法门,不再畏惧严寒,再看夙瑶时面上多了几分崇敬——像是那日在林处,她施展法术清理庭院,又像是那次她向夙玉讲解同时运用剑法与法术的窍门时。

一时间夙瑶竟有些许的得意,师妹毕竟还是师妹,比起她来,还差着道行。

但这得意也持续不了许久,从夙玉一下便学会了这法门来看,过不了多久,夙瑶便再无可传授之物了。

夙瑶忽然想叹气,这一动念间,才发现自己已盯着夙玉看了许久,把小师妹看得不自在地低下头去,不发一语,场面有些尴尬,夙瑶的眼光迅速地扫过夙玉身周,幸运地发现了冻得瑟瑟发抖的勇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伸手抓起这小家伙,却扯住了夙玉的头发。

小师妹轻声呼痛,夙瑶只得重以温柔的手段扯下勇气,半是自我安慰,半是含酸地开了个不甚好笑的玩笑:“看来你的手比我的手暖。”

这玩笑一点也不像个玩笑,至少夙玉并不曾笑,夙瑶看着她,心中微微一叹,扭头转身,待要自顾自修炼,却见夙玉轻轻将她手一握,轻声道:“师姐的手才暖呢,又暖,又软。”

夙瑶心中的审视衡量忽地就散了——哪怕她日后做了掌门呢,那也是自己的师妹,年纪辈分摆在那里,自己之视她,永远如长辈视小辈,她之视自己,亦当是永远的大师姐。

连日的烦躁忽地便散去了,连带着夙玉看起来也更顺眼了一些,夙瑶背着手,淡淡地提醒了几句须得注意的事项,找到地方,认认真真地练起功来。

前路尚长。


状态提示:87.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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