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内阁首辅,朝堂之上的斗争比这激烈残酷一百倍,几十年了依旧能够屹立不倒,没有人比老太太更知道自己丈夫的手段。听见老太爷这样说,老太太也就放心地撂开了手。
老太爷并没有立即发落这件事。而是把大太太和八姑娘晾了几天,这才在怡宁居正厅里头叫了大老爷、大太太和八姑娘一家三口。
老太爷坐在上首,大老爷带着大太太和雨馨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老太爷并不是个十分严厉的人,可他久居上位,日积月累下来,自然就有一股凛然的威严和气度,大老爷被他那淡淡的目光一扫,立刻连头都不敢抬。
老太爷对于大老爷的教育始终是抱着放羊的态度,一方面他确实是忙,没有时间对儿子的行为处事耳提面命,另一方面他也是希望儿子能够独立任事,锻炼出自己的主见和见识,毕竟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靠着老子。
只不过大老爷确实不大争气,这也是叶邑辰给老太爷一句“教子无方”的评语,并非随口说说,大老爷确实不成才。
老太爷悠然喝着茶碗里的碧螺春,沉吟不语,也不叫他们起来。他是沉得住气,大太太却没有那个定力,只觉得心如猫抓,她偷偷瞧了一眼公公的脸色,老太爷的脸上却什么也瞧不出来。
本来经过这件事大太太已经十分笃定,八姑娘除了嫁给太子也没有什么别的路可走了。这本来也是挟持二老就范的小手段,可如今她又有点不确定了。她并没有怎么和自己这位公爹接触过,只是老太后对他一直推崇备至,她却始终觉得自己的公爹人很和气,倒也没感觉出他的手段有多厉害。
跪了这一半天,她脚都麻木了,终于硬着头皮开口道:“父亲,馨儿出城上香,遇见盗匪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您老人家从小就疼爱这个孙女,您可要给孩子做主啊。她要是没法嫁进东宫,那这孩子以后要如何自处,恐怕连我们杨家也要遭人数落……”
大太太说完话,上面传来一声茶碗落桌的声音,老太爷淡淡地道:“以你们看,要怎么办才好?”
大太太道:“为今之计,只有请父亲放我出来,我进一趟宫,请太后给两个孩子赐婚。想来以馨儿的品行容貌才学,太后断没有不允的道理。如此太子英雄救美不但于杨家门风不碍,反而是一桩美谈,岂不是各方面全都原转了。”
老太爷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老大,你也是这个意思?”
大老爷浑身一震,思量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回道:“儿子也觉得只有这样才好!”
老太爷一声冷笑:“你们真是打得好算盘!与太子联姻,事涉杨家一门上下兴衰荣辱,谁给你们的权力,草草定下这件事!嗯?”老太爷声音冰冷,语气中含有压抑不住的怒气,“你们糊涂,你们这是在把自己的孩子往死里逼!”
夫妻两个谁也没有想到老太爷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如此之大。一时都有些发蒙,大老爷以头触地,连连磕头:“父亲息怒,父亲息怒,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思虑不周!”
老太爷啪地一拍桌子,冷笑道:“你思虑不周?你是糊涂!自古以来夺嫡之争是多么凶险的事情,你不但不知道明哲保身,还上赶着往里头钻,你究竟长没长脑子!”啪地一声将茶杯摔在大老爷身边,茶水溅了大老爷一身一脸,大老爷却根本不敢抬手去擦。“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太子一定能在夺嫡之争中胜出,就一定能坐上那把龙椅?”
老太爷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在地上疾走两圈,“如今这个烂摊子,你们告诉我,又该如何收拾?”
“太子名正言顺,怎么就当不了皇帝了!”大太太张张嘴,还是有些不服气,可是看见老太爷生气发怒的样子,到底不敢说出口。
房间里一时陷入难堪的沉默。
老太爷叹息了一声,走到雨馨身边,见这个孙女双目无神,一脸的迷茫,老太爷也有些心疼孙女:“孩子,爷爷只问你一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你到底知情不知情!”
雨馨那空洞的眼珠动了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爷爷,孙女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孙女也不想嫁给太子呀,爷爷!”
老太爷抚摸着雨馨的头发,声音显得异常苍老:“你是一个好孩子,爷爷知道。杨家养了你这么多年,给了你尊荣体面的生活,让你安享富贵,如今也到了你为杨家做点事情的时候了。过几日,爷爷给你找一处庵堂,你……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罢!”
“爷爷!”雨馨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一下子跪倒在地,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叫:“爷爷,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大老爷和大太太也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老太爷会这么心狠,宁肯让雨馨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肯让她嫁入东宫。
“父亲!”
“父亲开恩啊!”
夫妻俩一起求饶,一时声泪俱下。
老太爷情绪也有些激动:“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杨家一门数百口子,不能因为馨儿一个人这么草率地投入到太子阵营当中!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顿了顿,才有艰难地道:“老大你若是还有一点儿慈父的心肠,就帮馨儿找个好些儿的庵堂,叫孩子少受些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