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鸦镇西南, 沈家松风堂。
沈氏第三房的老夫人袁氏这日收到了她那位嫁入韩家的小女儿即将回到松风堂的消息。
“快,快将琇姐儿往日里喜爱的吃食都备上, 前庭的花枝也都修剪一下, 再好好整理整理琇姐儿的闺房。”袁老夫人喜不自胜, 一改往日里病怏怏的慵懒模样,忙着张罗前后。
袁老夫人年纪大了, 愈发的害怕孤寂。明明前几日沈琇才回来过, 但她却总觉得上一次见到女儿是很久前的事了。
这也不怨她, 老夫人一生就三个女儿,长女、次女远嫁他方,唯有小女儿还隔得近些。她所住的松风堂,往日里都是冷冷清清的。
松风堂不比勤文园, 沈家的第五房也不比拥有沈翱沈琮父子的第四房。同是沈家, 勤文园一年到头总有人赶着上前拜访,以期能结交掌握了沈氏一族大权的沈琮, 而勤文园则要冷情许多。
明明数年前沈家更得势的还是第三房, 可谁让四房有个狠辣的沈翱以及一个机敏的沈琮呢。
袁老夫人活了五六十岁了,历经半百浮沉,对于权势富贵也没有那么看重了, 她几年前失去了丈夫, 松风堂就只剩她一个老婆子和她丈夫生前的几个庶子在撑着。那些晚辈不学无术,她看着就心烦, 日日夜夜只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回来。
两家隔得并不远, 然而这一次袁老夫人却等了很久才等到自己的女儿, 为沈琇准备的一大桌子的菜都凉了。
“琇姐儿,你素来行事风风火火的,怎么今天格外的慢。”老夫人笑着对走进门的女儿说:“麟哥呢?为何没有带他来见见我这个外祖母。”
“娘——”沈琇抬头唤了她一声,音调微微发颤。
袁夫人虽因年迈而老眼昏花,但也看得清女儿明显魂不守舍的神情,“怎么了?”
“没事。”沈琇慢慢朝母亲走去,如往日一样,在母亲身边坐下,但她不曾抬头,也不曾动一下母亲为她精心准备的珍馐佳肴,心事重重,目光冷得吓人。
“怎么了,琇姐儿,你别吓为娘。”袁夫人握住女儿微微发抖的手。
母亲掌心的温度让沈琇稍稍镇定,她抬头,“我想问母亲一件事——韩濡是怎么死的。”
袁夫人皱了皱眉,“你那位小叔子,韩家老四的死因你……”她压低声:“你不是清楚得很么?”
“我想听娘亲再详细的说一次。”沈琇柔柔的笑了笑。
那日沈琇离开松风堂时已是黄昏,袁老夫人本是希望能将女儿留下来住一个晚上,但沈琇执意要离去。
回到韩家的晚霜院后,她神情凝肃的将侍女们都挥退,只留下一个白衣女子跟在她身边。
今日去沈家时,袁老夫人全然没有注意到女儿身边的生面孔,只将这名白衣的女子当成了一名普通的侍婢,可眼下,这名身份是“侍婢”的女子大摇大摆的在屋内找了把椅子坐下,悠然品茶,倒是沈琇忙着关门关窗,而后才站在这人面前道:“你满意了么?”
白衣人挑眉瞥了她一眼。
“韩濡的死,我母亲已经在你面前清清楚楚的复述了一遍,她是完完整整经历过四年前那件事的老人,知道的远比我要多。现在你带着这些消息去找你的主子复命去!”沈琇记性很好,记得楚氏身边近来多了一张新面孔,是个叫见月的小丫头,听说是楚氏从外头领回来的孤女,所以她将这一切都当做是楚氏的安排,“别忘了将我的儿子还回来!”
教书先生和乳母都被打晕了过去,她的儿子不知所踪,因此她不得不委曲求全被这人胁迫着向自己的母亲追问韩濡之事,她以为是楚氏终于发现韩濡的死于沈家有牵连,所以要用这样一种不择手段的方法从她这里找突破口。
仿佛是看穿了她此刻心中所想,楚悦忽然笑了起来,一直在人前装成哑女的他此刻开口道:“不满意。”
沈琇骇然瞠目,不仅仅是因为这三个字的回答,更是因为——眼前秀雅的美人,有一口少年儿郎的嗓音。
“你、你……”沈琇指着他,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楚悦笑意更深,眼眸中满是戏谑。
往常以“见月”形象示人时,他都会刻意压抑自己不要露出太多的表情,因为改形换貌容易,男女神态举止间的不同却难以伪装得面面俱到。眼下他没有再装模作样的兴致了,眉目间、顾盼中,那种属于少年人的恣意飞扬便毫不掩饰的展露了出来。
“你是——你是当年那个孩子!”沈琇吓得跌坐在椅子上。
四年的时间足以使一个孩子长成少年,眼前人的五官与过去不同,嗓音也变了,然而沈琇却还是凭着心中的直觉,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谁。
“对,我是。”楚悦啜了口茶。
“我说当年怎么没人找到你,原来你竟扮作了女人的模样。你、你回来找我做什么?”沈琇打了个寒颤。
“侥幸未死,总得替自己找点事做,才能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韩濡的事我母亲已经明明白白的说给你听了。”
“可令堂说的是韩濡,我想要知道的,却是当年待在韩濡身边的那个女人——也就是我姐姐的下落。”
“你姐姐当时就在韩濡身侧,韩濡是怎么死的,她大概也是怎么死的。”沈琇意有所指,“谁杀了韩濡,谁就是杀了你姐姐的凶手。”
楚悦垂眸,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会轻轻道:“姐姐教导过我,凡事要讲究真凭实据,不能凭自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