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蝶, 蝶梦庄周。这是个古老而又玄妙的问题。
楚见薇现在就在严肃的思考着这一问题的答案,眼下她所经历的这一梦, 实在是太过漫长。漫长到她开始混淆梦境与真实的界限。
上一次做梦, 她在那个孩子身边最多只待了几分钟, 然后便骤然清醒了过来。这一次,她却在梦中经历了好几个昼夜。
在梦中,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时光的流逝与现实一般无二, 甚至因为没有人与她交流, 她在无聊中越发觉得光阴磨人,她看着月升日落、晨曦黄昏,慢慢的开始焦躁不耐。
如果这真的是梦,那她为何还不醒来, 又或者她所经历的一切其实是现实, 附体在楚夫人上的经历才是一场幻梦?
她以游魂的状态四处闲逛,想要打发时间。却发现她不能离开那孩子太远。一旦超过数百米的范围, 她所感知的世界便会扭曲、灰暗。
那孩子是她与这个时空联系的唯一枢纽。
他说, 他叫九官。
这两个字透着一股敷衍的意味,不像是好人家的父母会给自己孩子起的名字。九官说他原本不叫“九官”。楚见薇问他叫什么,他却说忘了。
“我很小的时候, 就在这间园子里待着, 没有去过别的任何地方,也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他在没人的时候, 会悄悄与楚见薇闲聊:“小的时候, 我还以为这世上每个人都如我一样生来没有父母, 在一间大园子里和一群小孩子一起长大。”
“你呢,你有名字么?有父母么?”
“我叫楚见薇。”她笑了笑。
“楚——见——薇。”仿佛是觉得拗口,他扯长了声调读出这三个字。
“嗯,这就是我的名字。如果你觉得读起来不方便,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姐姐。”楚见薇顺口回答道。
“我听老嬷嬷说过狐妖、女鬼的故事。你——”他迟疑的看着站在花丛中,一半身子被芍药花穿过的女子,“你到底是个什么?”这幅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人。
一身白裙还披着黑长直的楚见薇朝小孩做了个鬼脸。
他们聊天时往往都是在半夜无人的花园,一阵寒风吹过,九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戏文和传奇中,女鬼都是你这样子的,不过我又不是什么书生,你为什么会来找到我?”
“你才几岁呀,怎么就知道那些书生和妖鬼之间的故事了。”楚见薇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了呀,我是小仙女。”
九官坚定的摇头,表示自己打死也不相信楚见薇的话。
也是奇怪了,他愿意相信楚见薇是狐妖、是野鬼甚至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但就是不接受楚见薇是仙女。这让楚见薇不犹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张不亲和的脸,明明她穿越之前也没给自己化烟熏妆大红唇,没道理会惹来孩子的反感。
“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楚见薇对九官说道,她没办法入睡,但也不能为了让自己不无聊就拉着一个孩子一起熬夜。古代的夜空还是很美的,星河璀璨,她可以数星星打发时间。
“我不想去睡。”九官摇头。
这倒不难理解,这间园子里养了七八十个男童,还有不少教习、仆人,九官每日都要和一堆的同龄人挤大通铺,偏偏他性格孤僻,常被同伴欺负,回到床上睡,多半是睡不好的。
“可你睡在外头会着凉的。”
“我想在外头多待会。”九官从回廊的栏杆上跃下,像是忽然顽童心起,跳到了花丛中,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在一簇簇芍药中绕弯,“你知道么,我最喜欢晚上没人的时候出来一个人玩了。这样就感觉整个园子都是我的。”
“别的小孩子都不喜欢我,嬷嬷们也不喜欢我。因为他们都觉得我不听话。”
“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听话。听话除了让我少挨两顿打,多吃两口饭外,还有什么用么?”
他轻轻说着自己藏在心中的话,也不管楚见薇有没有在听。天穹星河浩瀚,星光与庭院里的灯笼一起,映照着他小小的身影,不知为何,楚见薇觉得这孩子比她更像一抹游魂——孤寂、单薄、漂泊无归宿。
她跟在孩子身后,扮演着一个沉默的听客。
九官其实也没有说多少话,他才五六岁,从有记忆起就在这个地方,被人教着唱戏,人生经历乏善可陈。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这条路走到尽头了,挡在他面前的是一堵高墙。
“我不相信你是仙女。”九官望着墙沉默了须臾后,开口,又提起了这个话题,“因为我每天都会对着神仙许愿,如果你是仙女,就该帮我实现我的愿望才对。”
“神仙很忙的,世界上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愿。”楚见薇摸了摸孩子那一头柔软的黑发,“你想要什么,自己先试着争取——对了,你想要的是什么?”
孩子抚摸着面前的高墙,用额头贴着冰冷的砖墙,“我想要见一见墙外面的世界。”
他在被人毒打时没有哭,在被排挤时没有哭,在这样一个时候更是没有哭——小小年纪,仿佛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似的,可楚见薇却在一个孩子不曾流泪的时候,感受到了他的难过。
“别……”她伸出手,想要给予他一点点安慰,但忽然间世界再一次扭曲破碎,她所见的一切,都在她眼前消失化为虚无——
她醒了过来。
睁眼,看到的是重重叠叠的素色纱帐,她愣了好久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醒了,眼下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