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槿语愿意相信楚见薇清白无辜, 但她不敢对那个楚夫人放心。
她握着手中已经掌握了的重重证据,忍不住走神,思量着假若真的是楚夫人杀了人, 那么她该怎么救楚见薇。
楚见薇虽然宣称自己每晚入睡前都会用锁链将自己缚住,但不知道有几个人会相信她这番说辞。假如她并没有真的锁住自己呢?假如她在自己枕头底下就藏了一把钥匙可以随时将镣铐打开呢?
汤槿语整理着手中的卷宗,这些都是沈夫人丫鬟那里问出的供词。她反反复复的翻阅着希望能够从中看到些许被她遗漏地方。
据晚霜院的丫鬟说, 沈琇最近一段时间精神状况就有些不对。但这种不对劲具体是从哪天开始的她们也说不上来。在沈琇出事前的前几天, 她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都被汤槿语问了个清清楚楚。看起来没什么不对的, 却又处处透着不对。
沈琇去拜祭了自己的亡夫。
沈琇去监牢中探望了妯娌杨氏。
沈琇将儿子送去了母亲家暂住。
沈琇辞退了儿子的教书先生——据说那人前些日子因为意外而磕破了脑袋, 沈琇认为这是先生行事“不稳重”的表现, 不愿将儿子托付给此人。
沈琇还时常前去韩太爷跟前侍奉汤药。她一向是个孝顺的儿媳,至少在人前表面功夫做的很好。
沈琇做过的每一件事, 都被汤槿语写在了纸上, 她试图将这些线索串成一张网。
杨氏已经死了, 从她那里什么也问不到。
教书先生被辞退后便回了乡下老家。
丫鬟们都说沈琇这阵子常神情恍惚,但做主子的心中想什么,从来不会透露给下人,所以她们那里也无法问出有用的东西。
汤槿语只能找到了韩太爷。
这位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数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后一病不起, 汤槿语不得不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询问老人, 他的重孙媳在死前最后几次来探望他时都说了些什么, 可有表露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而病重的老人连说话都十分困难, 只能断断续续的回忆一些零星的字句, 更多时候他则是陷入了一种悲痛不能自已的情绪中, 由沈氏、杨氏的死, 继而悼念起了自己早逝的子孙。
汤槿语不是感性的人,但听着老人嘶哑哀戚的语调也十分不好受,最后只得匆匆告辞,转而从韩太爷身边的管事那里询问情况。
“二奶奶和往日,的确有些不同。”韩管事一句话便惹得汤槿语集中起了精神,“虽然她极力压抑着情绪,想要不动声色,但我还是看出来了,二奶奶是想从太爷这里打探一些事。”
“什么事?”
“二奶奶对昔年二爷的死,似乎产生了一些怀疑。”
楚见薇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和蛇虫鼠蚁睡在一起。暗夜中什么也看不见,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愈发明显。她强忍着恶心闭上了眼睛,过了很久才勉强睡着。
这一睡,便又一次的坠入了梦境。
再一次来到那座熟悉的高墙深院后,楚见薇已经见怪不怪。甚至为自己在这里不用见到老鼠臭虫而长舒了口气。四下环顾,楚见薇果然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叫九官的孩子。他坐在回廊的栏杆上,一树梅花就开在他的身畔。枝上的积雪与他的肌肤近乎一色。他看着远处发呆,纷纷扬扬的落雪轻洒在他的眼睫。
和上回见面相比,九官的面容并没有多少改变,看样子时间线的跨度不大,只是九官身上的春衫换做了冬日的棉袄。
还是件脏兮兮的小破袄,和他那张粲然如玉的脸一点也不搭。
楚见薇向他走过去,他抬头看到了她,便抿起嘴唇微微一笑。
他还记得她。
楚见薇不犹捂住了心脏,长得像天使一样的小孩笑起来简直萌炸天。要是她有这样一个弟弟,肯定放在手心里宠着,这里的人却对他如此苛刻,实在是过分。
九官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也向楚见薇走来,先是僵硬的缓缓往前,后来步子越来越快,但在靠近楚见薇后,他反倒停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仰起头看着楚见薇,“姐姐。”
声音很低,带着几分期期艾艾的意味。
就像是被遗弃在巷子里的猫儿,忽然又看到了主人折身返回,既惊喜又忐忑。
“欸!”楚见薇欢欢喜喜的应道,顺手掐了把孩子的脸,“瘦了。我走了多久了?想我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反复梦到这个孩子,她有种自己是来探望旧友的错觉。
九官又抿了抿干裂的唇,用力点头。
楚见薇蹲下去,捧着他的脸细细打量,不犹叹了口气,“每回我见到你,都觉得你像个小可怜似的。对不起,上回不告而别,我不是故意的。”
九官拧着眉想了一会,还是决定不原谅她,于是轻哼了一声。
“你呀。”楚见薇又轻轻掐了他一把。
上一回见面时,九官对楚见薇还没有这么亲密,那时的他眸中还含着几分警惕的意味。这一次却急急忙忙的向她跑过来,毫不避讳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孩子实在是太孤独了。
楚见薇走后,再没有人陪他说话,与他在夜间一同在花园游荡,耐心的听他诉说自己的心里话。这份孤独被压抑了太久,变成了浓厚的委屈,在看到楚见薇后,悉数爆发了出来。
也许是快到春节了,大院里的孩子们没有再如上回那样列队在庭院中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