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新岁到,我和韦真境回观国公府给爹爹娘亲贺新年。
这是我出嫁后过的第一个新年,不仅郧国公府里热闹,连我自己家也热闹,郧国公府家大业大,加之郑嬷特意打理,所以在回我家那天,郧国公府的礼备得相当足,我们跨进府门的时候,我家的管家还在领着小厮把满车的礼品一件件往下搬。
边疆安宁无战事,我大哥杨骜总算没又待在苦寒之地过年,他赶在除夕夜那天回来了,我进了家门,看他站在院子里,乐得简直快昏过去了。
天底下估计没有不恋家的女儿,我暗地里怂恿了二姐和我一起留在家里住几天,爹娘说我们胡闹,奈何他们二老的女婿们都没有反对,于是我们四个人就欢欢喜喜在家里住下了。
我以为不在韦府,就逃脱了每晚要灌一碗汤的命运,谁知道我娘亲比之郑嬷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晚上送来的汤,比我在韦府喝的还要多,要命的是,还要看着我喝完不许剩下。
“你走吧走吧,我真的会喝的。”
第一天我就受不了了,晚饭我吃得很饱,如何灌得下一整盅的汤了?我试图把我娘亲推出门去,等会儿顶多喝一半,另外一半我得悄悄倒在窗下才行。
娘亲不肯走:“你没有雪柔懂事听话,我就留在这里看你喝完再走。”
我扭不过她,被她按坐下,要在她面前把一盅气血双补汤喝下肚去,我苦着脸,喝得艰难而痛苦。
闲坐之间,娘亲又絮絮叨叨起来:“算着你嫁去郧国公府快五个月了,你到底有没有好消息?”
我差点给一口汤噎死,杨庭云说得对,往后问我和韦真境怎样怎样的只会多不会少,好在我脸皮已经厚了许多,对答起来也不慌不忙了:“娘亲,你这一双眼睛能不能别总盯着我?五个月很久吗?二姐嫁出去几年了,你怎么不上心多催催她?”
“雪柔用得着我催?她比你懂事听话多了。”
又来又来,又是这句话。
我只好说:“这种事,靠天时地利人和,急不来的,你催我也没用。”
娘亲在劝我快给她生“小外孙”这件事上不厌其烦:“我瞧真境那孩子身体像是好多了,人也精神得多了,你们要抓紧知道吗?年轻姑娘生养完好恢复,你别拖拖拖就知道往后拖,还有少出去疯……”
我听得头疼,这要不是我亲娘,我可没有忍她的耐心。
可是汤我实在喝得痛苦,瞄了我娘,又不得不继续痛苦下去。
“叫你喝碗汤,怎么比杀了你还难似的?”娘亲也看不得我的德行,唠叨了一阵终于要走了,“算了算了,我去看看雪柔,雪柔就没你这般油盐不进。”
我暗暗欣喜,跟着起身送她出去:“娘亲慢走。”
娘亲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来,十分严肃地对我说:“杨仙儿,那些汤你最好乖乖给我喝掉,明天我来你这屋子前后检查,你要是敢给老娘倒了……哼,有你好看的。”
天下爹娘一般绝少连名带姓唤自家孩子,一旦到了这种时候,儿女辈的肝胆都是莫名要颤上一颤的。
知女莫若母,我娘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还敢就是找死了。
娘亲走后,我心里发苦,这么多汤,我又喝不动,这得磨到夜半三更去了。
“仙仙。”
我听着身后一声熟悉的笑声,激动得不可言表,转身一个猛子扎过去,抹泪抱住了杨庭云的腿:“三哥救命!”
杨庭云把我从地上提起来:“大风大浪你都经过了,还怕小小一盅汤?”
“要是能倒,自然不带怕的,但娘说……”
“听见了。”
杨庭云说,他在门外站好半天了,要不是听着娘说不许倒了,他就懒得进来这一趟。
我感动涕零地推了汤盅到他面前:“我就知道,三哥最疼我了。”
杨庭云看着那盅满满的汤,眉心一拧:“娘以为你是猪吗?大晚上的还能吃下这么多?换我也未必吃得下去。”
我听他这样说怕他半途跑了,连忙一把抓紧他的袖子。
杨庭云斜我一眼:“你趁早松开,要不我可真的跑了。”
我就不敢不放开手了。
杨庭云慢条斯理喝着汤,问我在韦家是怎么和韦真境相处的,比如说晚上我睡哪里,他睡哪里。
我照实回答:“以前是分开睡,后来郑嬷晚上总来送汤,搬来搬去麻烦,我就勉强准许他和我睡在一张榻上了。”
“郑嬷不是在水月庵的吗?”
“听说是回来住一阵子。”
“以后呢?”
“什么以后?”
杨庭云看我一眼:“郑嬷回水月庵了,你就将韦真境赶到别处睡吗?”
这件事我也挺为难的,我托腮叹气说:“郑嬷炖的汤很好喝,本来考虑韦真境要喝药,所以送来时较晚,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我也喝不动了。要说韦真境这个人,还挺好的,他就问过大夫,把自己喝药的时辰提前了,郑嬷送汤过来时就也不会那么晚了。我看他人这么好,又生病怪可怜的,没好意思让他搬回窄榻睡,反正卧榻宽阔,多睡他一个也不碍事,而且他睡觉动静不大,不怎么翻身,打扰不了我,我想着……反正还有两年多,不然将就这么过下去算了?”
我望着杨庭云,还等他给点意见,他顿了一下,端起汤盅一口气把剩余的汤都灌下了,擦了嘴,只对我点头说了一个字:“哦。”
说完他人就起身跑了,快得我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