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心虚。”
“不心虚就回答我的问题,说,你为什么对林秀郎格外好?”
“有病。”杨庭云挑开我的手臂,大步走到我身后去了,“同袍之谊,给他留个鸡腿怎么了?要是没有他,哪有今天的烤鱼和烤鸡。”
这种话拿来骗骗别人就算了,骗我?自长大知礼后,从不见他为了谁这般不含糊地去打过架,一只鸡腿还要在怀里用体温捂热,他对我都没这么贴心过。
我笑笑,说道:“杨庭云,从小我跟你最亲,你心里想什么,我不说能猜个全,八分也该有了。”
他好半天没说话。
我觉得没趣,转身准备走了,到了门口,才听见他缓缓开了口:“他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
这就是他对林秀郎好的原因吗?我回过头:“所以,你是可怜他?”
杨庭云笑起来,他摇摇头:“我敬重他还来不及。”
“你敬重的人?有意思,说来听听。”
“我在长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在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不是躺在祖荫簿上吃老本,林秀郎不同,他出生前爹就战死了,他的娘生下他没多久也去世了,村里的人就一家一口饭地把他养到大,他十四岁就来从军,那么小的年纪本来是不能征兵的,他固执在辕门外跪了三天,将军看他气性硬,让他到帐下做个小兵。他今年二十二岁了,上过很多次战场,没有任何背景,就凭着自己和手里的战刀,从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卒做到了昭武副尉。”
大唐征兵是有年龄限制的。隋朝定的是二十二岁,曾经先帝太宗想征发十六到二十一岁的少年,被门下省的魏征大人一句“竭泽而渔”驳回。
杨庭云是有个当将军的大哥,声名赫赫罩着他,不到年纪军中肯收他就是谢天谢地了,不然哪里还会有当校尉的好命。
林秀郎,二十二岁,六品军衔。
我点点头:“一身血性,是很值得敬重。”
杨庭云靠坐在旁继续说:“秀郎每次领了军饷,给自己留很少,其余都寄回家乡去,他没有家人,但全村老小又都是他的家人。他因为样貌娇柔的缘故,总是被人调笑,即便年纪轻轻做到昭武副尉了,那些官阶比他低的也常常不尊重他,秀郎不爱惹事,只放任那些装作看不到听不到,他本就觉得自己威严感不够,因此更不爱笑。”
我抬眼看杨庭云,他亦正好望向我。
“其实秀郎笑起来很好看的,他从军数年,但在军中没什么朋友,我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我直直盯着杨庭云。
他歪头想了想,隔衣摸着捂在胸口的那只烤鸡腿,咧开了嘴角:“他笑起来真的很甜,我……我想让他多笑笑。”
杨庭云这模样很傻,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正经看我:“你笑什么,哪里好笑了?”
我摇头。
打我记事起,就只觉得杨庭云精得像狐狸。爹娘有时候说,家里四个孩子分两种性情,杨骜杨雪柔乖顺忠厚,我则是随了杨庭云,天生伶俐机警。杨庭云年事渐长,有了荣辱观,表面变得谦和驯服,但内里还是一只伶俐机警的精狐狸,这只狐狸在他妹妹眼里,从来没今日这般天真傻气过。
我走过去,挨杨庭云坐着,挽了他的手臂,闭上双眼静静靠在他的肩头:“哥哥。”
“嗯?”
“凉州和长安,你更喜欢哪里?”
“这个……呃,好像是凉州吧。”
那句直白的话我终究没问出口,或许是我想多了,又或许不是。
但,我从头到尾关心的,只是我哥哥过得好不好,他说好,我就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