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镇榆树口西巷钱家,朱漆大门、铺首衔环,一色雪白群墙,绿色藤萝自黄绿相间的琉璃屋檐垂坠而下,倒也古朴清幽,分外别致。
单灵夕仰头看着门上贴的白纸,唇角一挑,抬手叩响门环,啪啪啪三声,不疾不徐。片刻之后,从门缝中透出丝丝光亮,一个家仆模样鹤发童颜的矮小老头儿提着白灯笼,从里面探出头来,意外地瞧见门口站了一大帮子老弱病残、男男女女。为首的小乞丐一双黑葡萄般的眸子晶莹透亮,此刻正目光灼灼、深情款款地盯着他,看得人心脏都要漏跳好几拍!
“诸位是……”老钱作为家中管事的,忙活了这大半日,迎来送往好些生面孔。如今乍见这一大帮子叫不出名儿的俊男美女,皆是谪仙般的人物,初时颇为震惊,后料想是本家的远房亲戚,随意问一声便开门迎客了。
“恭喜恭喜!祝我家表妹与表妹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单妖灵笑得眉眼弯弯异常灿烂,并双手奉上了才从鼬妖那里搜刮的随礼——一锭金。
“哎……”圣盈忙扯了她的衣袖,低唤一声示意:错了,错了!瞧见人家办着丧事没,你眼瞎呀!
单灵夕不以为然,继续向老钱介绍了门口这一大家子姑表兄妹,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得不能再远房了。
那老钱一时听得云山雾绕,眼睁睁瞅着手中的大金锭子半晌,忽而转移话题奇怪问道:“上头下令,这大悲镇今儿个禁严一日,诸位家门亲友是用了什么法子来到此处的?”
闻言,玉帝幺女幸灾乐祸地看着面前好友,盼着看她吃一次瘪的模样,心道:编,借着编呀,满嘴瞎话,看你如何圆回去?
小乞丐面不红心不跳,端的是侃侃而谈:“我家表侄儿原本在天香阁做事儿,很得慕域主和金老板的赏识,赚了个把门儿的肥差。今日我与他碰巧在典卖会遇上,他从客人手中得了天大的好处,早早向金老板告了假,又得了特准,带我到镇上转悠了一圈儿,然后便赶过来吃表妹的喜酒了。”
“天香阁金老板?”老钱蹙眉念叨了几次,忽而一拍脑门道:“哦!原来是鼬小白,他竟是您表侄儿……”
“正是小白!”那小乞丐根本不认识人家,得了这名儿后一本正经地打蛇随棍上,无缝衔接道:“您老认识便好。”
听闻此言,那老钱却突然红了老脸,羞赧道:“您快别这么说,论辈分小人还要矮您一截呢!”
“啊?”小乞丐终于也红了脸,悄悄问一句:“鼬小白是你的?”
“表哥!”老钱满是褶子的脸因有了个在金老二门前当差的兄弟,很是自豪。
小乞丐被噎了一下,待反应过来狠狠拍了拍老头的肩膀,关爱唤着:“表侄儿——”
“哎!”老钱尴尬而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姑!”
单妖灵心内跑过一万头马,转身看见门口黑压压的一张张脸,狡黠一笑。而后扯了嗓子招呼道:“表侄呀,这是你二姑、二姑夫和三姑、四姑父,怀里的女娃娃是你二表姐,你一并见了吧!”
圣盈忙摆手,从牙缝中挤了一句:“不用,不用!”她心道:我可没你脸皮厚,胡乱占个这么大岁数的表侄儿的便宜。
小乞丐嘻嘻笑着,随后合上了钱府的大门。
在关门的一刹那,她从狭窄的门缝中清晰瞥见,以栾方为首的仙门百家众徒被一个提着大红灯笼的娇俏媳妇儿迎进了对面北巷的民宅。当娇俏媳妇儿转身时,清丽秀雅的面容正与她的视线堪堪相对,那前一刻还热情洋溢的脸,后一刻已是冰冷中带了三分讥诮。
蔺雪!单灵夕心中大惊——不好,他们中计了!
……
这边厢,众人随着老钱穿过了钱家狭长的回廊,棕瓦绿檐后是偌大的方形庭院,绿树掩映成荫。北面为正房,东南西三个厢房由垂花门连接,布局简单,明朗而大气。
此时,钱家宽阔的庭院中正摆了戏台子唱着一出大戏。扮演彪悍战将的武净同天真活泼的小花旦咿咿呀呀地你侬我侬,原是唱的男子上阵杀敌前不得不与情人儿分离时依依不舍的苦情戏。戏台下是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筵席,不多不少,整好凑十成双。
举目望去,屋檐下、门楣下皆吊挂着一对对“喜”气冲天的大红灯笼,窗棂前亦贴着鸳鸯剪纸,地面还有鞭炮燃尽的痕迹。呈现在来客眼前的分明是一派张灯结彩、好事将至的热闹场面,哪里还有门前凄凄哀哀的悲凉。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圣盈嘟囔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风俗如此,无需诧异!”单灵夕清冷回道。她缓缓走过回廊,越往前行,眉间蹙得越紧。如今,真正让她诧异的,却是眼前满园喜庆的灯红酒绿和歌舞升平也掩盖不了的冲天妖气……她曾在万妖镇盘桓过数日,但显然那里的妖与此处相较,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论道行修为两者简直天差地别。
这些在席上端坐的宾客,分明是魍魉级别以上的大妖怪。如今,满满当当、黑压压的凑了一片,教人瞧着都瘆得慌。
这样汹涌强大的妖气,他们在钱宅外竟半点也未觉察到?难道中计的,不止是已入北巷的仙门百家……
“不对劲!”灵渊族长看着眼前一个个模模糊糊、妖气强盛的背影,右手不自觉已握成拳。
单灵夕脚下快走几步,挡在了胡生与梵心母女前面,手中已幻出的碧绿玉笛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