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心中似是空了一块,细细疼痛起来,髻上的梅花珠钗没插稳,滑落下来。
她慌忙伸了手去接,却是没接住,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摔成两半,发出清脆的裂响。她蹲身拾起它们,眼泪无端掉下来,落在断钗之上,心内衍出一丝绵密的不安来。
天气越发炎热,阳光将殿檐上的琉璃瓦照得铮光发亮,桃花端一碗冰镇玫瑰露自御膳房徐徐走至元丰殿。
殿内空旷凉爽,鎏金铜盆内放着几块化了一半的冰块,透着丝丝凉意。日近午时,李华趴在御案上睡的正熟,林晚却未候在一旁。
殿内凉爽,桃花怕他着凉,欲上前给他披条薄被,殿门却吱嘎一声被人打开,进来一个穿孔雀翎服的人,眉目疏朗,身姿瘦削。
桃花心内一慌,无端有些害怕被他看到,不由抽身躲入里阁,顺着纱橱上的孔隙往外看去。
黄佩徐徐走至殿心,见了睡的正熟的李华,微有些发愣,未做多言,走至玉案旁,拿起桃花放在一侧的丝缎薄被轻轻披在李华肩上,静静看着他。他神情却不同于君臣间的恭敬,眉目间竟隐着几许爱怜,良久,伸手轻抚一下李华的头。
桃花深觉诧异,不由合了嘴,却忘了手中端着的玫瑰汁。碧玉清瓷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裂响。
黄佩听见声响,侧头朝纱橱看来,眼神凌厉似刀锋一般。桃花慌忙背过身,屏了气息,一颗心狂跳不已,再度回过身去时,已不见了黄佩踪影。
桃花蹲身慢慢拾起落于地上的青瓷碗片,心下沉浮不定。黄佩看李华之时如何会是那般神情,那样的眼神她只在幼时爹的脸上看到过,莫非……
她深深抽了口气,又慌忙摇头,却是不可能。又忽而想起第一次在元丰殿前看到黄佩的情形来,只觉眼熟,方才站于李华身侧之时,眉宇间的神气竟是……
指头一痛,桃花回过神,低头看去,却是被瓷片割破了手。她怔怔望着指尖渗出的殷红血珠,只觉心内一片风云翻涌。
桃花打水洗了脸,解衣卧在床上。屋外蝉鸣烦密,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她不由起身,往一侧放置的香炉内扔了几块安神助睡的香片,香味漫在简素的屋子里,钻入鼻腔,思绪渐渐迟缓起来,合目沉沉睡了过去。
冗长舒缓的一觉,感官迟顿麻木地察觉一不到周围的任何异动。颊畔漫过一丝沁脾的凉爽,似指腹轻轻划过。
桃花心内隐隐有些不安,猛然睁开眼睛,迎上一双浅色瞳仁,玉冠下的脸苍白清俊,见她醒来,神色微怔,伸过来的手指顿在半空。
“皇上如何在此,奴婢……”桃花慌忙起身想要见礼,胳膊却被他按住。
“你躺着便好。”李华沉声道,面色沉郁,自一侧的镂空鎏银小盒里沾了些膏液,涂在她右颊的疤上。
“皇上……”她出声,微有些不解。
“这是白獭髓,用来修复疤痕的。再有上几日,你这脸上疤就会瞧不见了。”李华淡淡道,神色并无起伏,却如棉花般击中心内最为柔软的一处。
桃花低头隐去眼里的泪光。“奴婢不值皇上这般对待的。”
“朕知道你不值。”李华合上鎏银盒盖,静静看着她,“你可打算将你这身上鞭痕的出处告诉朕了?”
桃花心内一震,绞紧了身下软被,沉吟不语。
月光透过糊了新纱的窗棂洒进来,漫在一室的静谧里,她在这长久的沉默里数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细细考量是否应当将压于心底多年的秘密告诉眼前这个清儒俊雅的男子。良久,心下一横,仰头看他。
李华却沉沉叹了口气,侧开头去,“桃花,不论何时,你总是信不过朕。”
“皇上,奴婢……”
“不必说了。”他扬手止住她,浅色瞳仁里有了一丝淡淡的疏离,“你若不愿,朕知道这事的原由便没有意义。这白獭髓,一日一次,你自己记得擦便是。”他将缕空鎏银小盒搁在一侧的茶几上,几缕月光洒在他束发的白玉冠上,蜿蜒而下,映的一张脸如素石般清逸明澈。
李华静静看着窗外细若弦勾一般的月牙,半晌,轻声道:“你这里月色倒是很好,元丰殿中,却是看不到这般景色。”
桃花顺了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残月如勾,静静悬在古柏树的上方,洒下漫天的银辉来,似一匹游移浮动着的丝缎。她不禁脱口低吟道:“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钭。”
“今夜偏知暑气骤,虫声新透绿窗纱。”他低声和道,唇畔勾起一抹浅薄的笑意,指节轻叩在楠木桌上。
“可还有皇上不知晓的诗词么?”桃花含笑嗔他。
“未可知。”他缓缓摇头,眼里闪过一抹沉敛的笑意。
“皇上不爱叙古,这诗的后半厥原是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她摇头道出李稷偏离之处。
“今夜应景,应当编新才好。”他闭眼听着屋外热闹繁密的蝉鸣,眉目清俊,姿态高雅。
桃花无端想起黄佩沉郁的面孔来,这般看上去,竟与李华有几分相像。合上眼,不敢再细想下去,一颗心却似吸了水的棉花,慢慢沉了下去。
夜风带着夏日的暑气拂在脸上,桃花压下一腔繁杂的思绪缓缓睁开眼睛。却见李华已走至身侧,抬手拿银勾撸灭她燃在香炉内的香片,抬看着她,淡淡道:“以后不要再用此种香片了,此香用多了伤身。”
桃花缓缓点头,李华抬头看了看越发明澈的月色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