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瑭一回到家就将沉重的身子摔进沙发里了,继而像条失去梦想的咸鱼一动不动地瘫着。
手机信息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她惫懒地解锁屏幕看了一眼,又懒洋洋地任手机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她的胸口处。
客房的门突然打开,李姨抱着孩子走出来,看了她一眼,将刚刚醒来的孩子递给她,自己转身去泡奶粉。
水流冲入奶的声音充斥在客厅中,李姨背对着她,问她:“是在忧心盛乐那孩子?”
舒瑭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和怀里的奶娃娃合照,闻言手一抖,手机拍下了她糊成一团的自拍照,面容扭曲,很有后现代艺术感。
她的目光怔怔地落在照片上,许久,回道:“她醒来了,很精神。”
“终于。”李姨松了一口气,对盛乐的关心一览无遗,“精神就好,年轻人就该精精神神的。”说完,看向不太精神的舒瑭,“你生病了?”
“没呢。”说完懒懒地耷着眼皮,“我好着呢,很精神。”
李姨:“……”
她不放心,走过去探了探舒瑭的额头,察知手下温度正常,这才收起了担忧。她把孩子抱走,扶着奶给孩子喂奶,一边打量舒瑭,问她,“是工作上不顺心?”
“顺心,比世纪广场外的星光大道还坦顺。”舒瑭晃了晃手机,“刚刚才接到短信,叫我过两天去b交报到。”
李姨说:“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舒瑭笑笑,说:“回来的时候有点晕车了。”
她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个抱枕,将其盖在自己面上,以遮住自己的面孔。
李姨道:“我去给你煮点粥?”
“不麻烦了。”她的声音从抱枕下面飘出来,瓮翁的。
她说:“我躺一会儿。”
她委婉地传达出她想独处一会儿的意愿,李姨听明白了,看了她几眼,最终叹着气抱着孩子进了客房。
客厅里静了下来,一时间变得针落可闻,舒瑭仿佛变成了客厅里的一个毫不突出的装饰品,其存在感被无限稀释。
不知过去多久,一只手慢悠悠从抱枕下探了出来,无声无息地将抱枕摘掉,露出底下双眼大睁的脸。
舒瑭突地坐起来,转身进入琴室,不久,琴声响起,舒缓的,高亢的,柔和的,热情的……交替流出,经久不绝。
琴室内,舒瑭只着杏色薄毛衣,挽着宽大的袖口,投入地运弓揉弦,手法饱满。寝室里没有暖气,她的额上却沁出汗滴,打湿了几缕额发。
突然,一个不协调的音节从弦中迸发而出,破坏了高山流水般的激昂,进而一溃千里,流畅不再,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噪音。
琴音戛然而止,舒瑭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着,感受着左右手传来的僵硬和酥麻。
她倚着墙壁坐下,垂着头,将脸埋进阴影中。
——舒瑭,如你所愿……
——我们解除婚约吧。
这真的是她的愿望吗?
舒瑭迷茫了。
胸腔里的那颗不自然地跳动着,舒瑭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趟医院做个检查。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有人敲响了琴室的门。舒瑭抬起头,正好看到李姨出现在门口。
李姨说:“夫人来电说即将和先生一起回国,让你回舒家别墅住几天。”
舒瑭微微皱眉:“他们这时候回来做什么?”她还以为她的这对父母逃走了暂时不敢回来面对她了呢?
李姨顿了顿,道:“应该是回来处理和盛家的婚约。”
舒瑭:“……”
沉默颇久,她开口道:“我知道了。”
李姨看了她一眼,报告了夫人先生的行程后没有立马离开,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舒瑭明白她想问什么,李姨无非是想了解她和盛乐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地就要解除婚约了?舒瑭没法解释,也不想深谈,于是没有说话。
李姨似乎清楚她不会再开口,深深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关上了门。
李姨的离开使得琴室里再次安静下来,舒瑭发了会儿呆,最终将琴收好离开了琴室。她回到卧室洗了个澡,裹着浴巾就走了出来。
她径直走向房间里的大床,从床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精巧的珠宝盒,打量许久,最终打开。
珠宝盒中躺着一枚戒指,她顿了顿,将戒指取出。
舒瑭说过她把与盛乐之间的订婚戒指扔在了舒家保险柜中,其实她说谎了,她没有那么做,她一直将它随身带着,虽然不曾将它戴在手指上,但也没有忽视到扔在一旁落尘。
但怎么样都无所谓,再过不久,它将不具有任何意义。
将戒指塞回戒指盒中,舒瑭望着天花板发呆。
盛乐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舒瑭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将电话接通了。
盛乐在电话里说:“我已经和家里人说好了,再过不久,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了。”
舒瑭听了这句话心头莫名一紧,来不及回味这是何种滋味,嘴里已经“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盛乐的笑声从电话另一端传来:“高兴不?”
舒瑭沉默。
盛乐自问自答道:“大概是高兴的吧。”
订婚时,她们广昭亲友前来见证,从那一刻起,她们之间并不具有任何法律上的联系,但仪式将她们锁在了一起。解除婚约时,她们需要举办对等的仪式,昭告所有人,她们将恢复自由身,重新拥有自由恋爱的权利。
她们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