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灵大摇大摆的回了奉天,这回进了那住了小半年的旧屋子里,她站在地上环顾四周,就见火炕已经烧暖了,周遭也都提前打扫得一尘不染。和天津的陆公馆相比,这屋子像是处在了另一个世界里。脱鞋上炕烙了烙屁股和脚——她冬天要漂亮,腿上只穿一层羊毛袜子,出入必须坐汽车,在外面多走几步就受不了了。
这么稳稳当当的一坐,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肚子,生出了满心的忧伤和怅惘。硬生生的把那情绪甩了开,她对小桐说道:“又回来了。”
小桐正在向窗外望,从他这个角度看出去,能看到前院零零散散的破纸破布破绳子,都是缝纫时扔出的余料。天津卫的公馆,房前屋后都讲究要一点“景”,但这里是没景的,这里只有个不甚好看的大院子,和院内院外一些个不甚好看的女人男人。
可小桐喜欢这里,破烂和破人凑在一起忙忙碌碌,能够忙出希灵手中的财富和她们自己一天三顿的干粮。忙,说明有生意,所以都是越忙越高兴,风景不好,却是一派兴旺气象。
转身也在炕边坐下了,小桐闷闷的沉默片刻,末了却是起身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套棉袄棉裤放到希灵面前:“大冷天的,你就别臭美了。我出去,你把这个换上。”
说完这话,他一掀棉门帘子走了出去,等了十来分钟,他听见房内的希灵召唤了自己一声,这才转身又回了去。棉袄棉裤剪裁得好,希灵穿上了,依然能显出一点身段来。盘腿扳着膝盖,她无意中向小桐咧嘴笑了一下,小桐看得一呆,感觉她这个打扮特别显小,简直小成了自己的妹妹。
“这回暖和了吧?”他问希灵,带着一点责怪的语气,不等希灵回答,他又问:“今天是不是就不出门了?”
希灵向外看了看天色,然后摇了头:“不成,一会儿我得到叶家走一趟。”
小桐劝不住希灵,而希灵等到周身暖和过来了,当真把她那一身华而不实的洋装重新披挂了上,乘坐汽车前往了叶府。正巧叶东卿在家招待表兄,表兄不是尊贵的长辈,叶东卿对表兄不拘礼,捎带手的就把希灵也招待了。
叶东卿这位表兄,乃是一位青年才俊,并且是极其的才极其的俊,高高大大的在房内一站,真有英气四射之感。见叶东卿这边来了一位女客,表兄当即告辞要走,走也走得漂亮,马靴靴底踏在地板上,一步一响。等到这位表兄咔咔的走出去了,叶东卿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对着希灵一笑:“你看我这表哥如何?”
希灵真心实意的答道:“很好呀!”
叶东卿吸了一口烟,然后坐在沙发上,一翘二郎腿:“我嘛,艳福不浅,家里有意思让我和表哥结婚。”
希灵睁大了眼睛:“你又要结婚啦?”
叶东卿用手指夹着香烟,对着希灵一摆手:“不,别人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结过婚也离了婚,对谁都交待得过去,还再结一次干什么?”
希灵不明白她的行为怎么就“对谁都交待得过去”了,但是她那思想素来和一般女性不同,希灵也不打算深究。叶东卿这时又问:“让白子灏把你绑去了?”
希灵垂下了头,把心神定了又定,最后用较为平稳的声音作了回答:“我儿子刚出娘胎没几天,就死在他手里了。”
叶东卿这才想起来——希灵的圆肚子不见了。
希灵又道:“我和白子灏之间的仇,这回是不死不休了。”阵爪节亡。
叶东卿把烟头扔进烟灰缸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有她的心术和计策,但她从来不在背后嚼人舌头。
“你后来找的那个男人——”她把半截香烟拿起来,又吸了一口:“现在和你在一起?”
希灵答道:“嗯,这回我们算是又团聚了。丢了个孩子,找回了丈夫。”
叶东卿对于家长里短是一窍不通,对着希灵点了点头,她又没了话题。幸好希灵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开始求她年后再帮自己拉几单生意,叶东卿听了,很是纳罕:“你还回奉天做你的生意?”
希灵笑道:“好好的生意,丢了多可惜,别人想做还没这个路子呢!”
说完这话,她又将叶东卿恭维了一番。叶东卿吃软不吃硬,一夸就笑,笑着笑着,就什么都好说了。
希灵在天黑之前回了家,呼噜呼噜的喝了一小碗汤泡饭,她早早的上炕休息。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她起床梳洗打扮了,然后再次出发,这回,她把金山堵在了家里。
“金师长!”她换了一副面孔,是来者不善:“对不住,我来了!你的懒觉,今天就停一天吧!”
金山蓬头垢面的披着小褂,对着希灵张了张嘴,因为自知理亏,所以没有急吼吼的先说话,准备看明白状况了,再做还击。
希灵不等人让,自己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板着脸说道:“金师长,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初你派我先生出去,就是预备着让他送命去了!”
然后她抬眼狠瞪了金山,语气随之变得凌厉:“金山!我陆家和你有什么冤仇,要让你平白无故的害人性命?让我们孤儿寡母受了这么多苦?”
金山刚刚睡醒,斗志不足,并且被她的黑眼珠子震了一下,所以张了张嘴,依然无话可答。
房中寂静了片刻,空气沉重。末了金山回过了神,开口反驳道:“屁话!谁让他送命去了?是他自己笨,他——”
话没说完,因为希灵霍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