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恪这番表忠心的话,李世民的笑容更深了,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摩挲,“这朝中的大臣各个以为皇子们新生异端,可是这做管叔、蔡叔的也有,可做周公的也有,安能混为一谈?
在朕看来,皇三子恪为人英果,武艺超群,可为大将矣,而青雀自幼文采斐然、五经冠绝,为一良臣也未必不可。”
管叔、蔡叔是周武王的群弟,联合武庚叛乱周王朝,被周公剿灭。
“吾皇圣明。”群臣内心叹了一声,恭维道。
今人已经不同于古人,指望周公这样的人出现,难啊。
而在一旁的长孙无忌心思诡谲多变,眼睛看着吴王李恪月白色的背影阴晴不定。吴王李恪不仅善于结交下属,马周和那个薛礼便可证明,而且更恐怖的是……陛下喜欢这个类他的儿子。
他略一沉吟,心里顿时就有了主意,微微一笑道:“微臣为陛下贺,膝下皇子皆聪明伶俐,才思敏捷,非一般人可能为之。
然……驷马之车,轴松而轨易变,十人之砲(砲车),弦弛而目者远。
陛下之家室,臣本不欲多言,然天子不同于宅父,性亲而子易近,性疏则子惶恐,与国不得安宁。陛下若有果断,需早日决断!”
李世民脸色一变,低喝道:“此乃天子家室,辅机不必多言。”
长孙无忌一笑,正欲开口,没曾想魏征率先开口,说道:“臣复议太上皇之决断,与其让藩属于蛮夷,不如近于诸王,况且……自古以来天子无家事,家事就是国事。
臣曾听过有三十余岁的男子赖在他父母身边,问他为什么不去耕作,反倒靠他年迈的父母供给。
其笑曰:生我者父母也,饮食不必竹箸,用以羹勺,父母怜吾孤单,遂至今仍同榻也!
陛下以为如何?此人被吾等笑话,却不知在其心里这是正常的。”
“不,父皇,青雀要待在父皇身边,孝敬你。”
“父皇,恪亦舍不得父皇。”
两位皇子一前一后,同时发声,抱着李世民的大腿痛哭不已。
太上皇虽然不知道这两个皇子到底哭没哭,但是听这声音,反倒是挺悲凉的。
李世民紧锁眉头,心里犹豫不定,外放诸王本就是国中惯例,但是他作为一个父亲,自当是舍不得儿子的。
可是……正如长孙无忌所说,越是聪明的皇子就像松了轴承的马车,常常偏离轨道,也像砲车上的绳弦一样,太过松弛就会让目标偏远。
而他的两个皇子也不是常人,若是年岁小些还好,若是大了呢?
太子能不能制衡?
可就在这时,长孙无忌又开口了,说道:“陛下,国之大事,不可不断,吴王稍为年长,可先行前往封地,非陛下传召不得入京。”
“臣等复议。”
不管是太子党也好,还是旧党,亦或者中立的臣子,此时都应援了长孙无忌的话。
吴王,在朝中根基最为浅薄,虽然有个外舅公宰相萧瑀,然而萧瑀是最为圆滑的老臣子,断不会为了这点亲情就将自己陷入囫囵。
“恪儿不想去封地啊,父皇,父皇,那封地本就偏远,不知多久才能见父皇你一面……”李恪顿时放声大哭,就是不愿离去。
他记起了太上皇的一句话:“这人啊,想要做成一件事,死冲蛮撞是不顶用的,有时候你就需得向后退一步……
而有时候,你退的越多……有人反倒会推你前进。”
朝堂政治的博弈,向来不是直来直去,而是要绕一个弯子,才能取得。
而这个弯子,就叫政治。
“臣等……请陛下早日决断!”长孙无忌看到李恪后退,眼角闪过一丝狠戾。
不过倒也没人看到,也不会有人猜到他心底的想法。
看到这番架势,李世民心知今日他不决断是不行了。若是仅有魏征、李纲这样的臣子逼他外放诸王,他也就听个乐呵,左耳进右耳出,该咋样还是咋样。
但是长孙无忌不同,不仅是朝中重臣,更是当朝国舅,他的意见不能不采取,或许太子之位真的会被皇子留京所动摇。
“哎,恪儿苦了你了。”李世民摸着李恪的头,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话音一落,群臣便知吴王外放出京已经是定局。
而在一旁的太子承乾也在一旁很知趣的没有开口说话,现在不管偏帮哪一方,对自己而言都是不对的。
说完之后,李世民起身,目光微冷,开口道:“皇三子李恪,年满十三(虚岁)……可留京七日,七日一过,即刻前往封地,非天子亲诏不可返京。”
“恪……尊父皇旨意。”李恪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内心虽然有股出京的欢喜,但是也生出一丝悲哀感。
外放出京的只有他一人!
他年岁是比李泰大,但也不过是几个月而已,但是父皇却闭口不提魏王李泰。
嫡子与庶子差异竟然如此之大!谁又能心平气和的看待此地。
“陛下,微臣记得……吴王是要改封地在边疆,驻守边疆,永为太子羽翼。”长孙无忌抚须道。
有时候,不得不争,纵然让陛下心声不满,但是若能让太子的心腹大患远去边塞,那么一切就是值得的。
而边疆向来就不安宁,常常出现部族反叛的事情。
李恪虽然英勇,但长孙无忌却不认为他有能力压制。
做的多了,错的也就更多。
刺只会越挑越多,最终绝缘于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