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朱同早已跪伏在地,吓得体似筛糠,说话都不利索了。
“皇,皇上,微臣不……不敢!”
“这种鬼天气,你让皇后怎么好好上路!”朱元璋气得满脸通红,看着外面滂沱的大雨,再看看眼前一众跪倒让他息怒的大臣,跺脚连连咒骂,“一个个杵在这里也不想想办法该怎么办。光会磕头说息怒息怒,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礼部其他几个官员也是人心惶惶。朱元璋向来暴虐,近些年来更是嗜杀成性。看这情形,今天十有八九,他们几个都得给皇后去陪葬了。
“父皇,父皇息怒!”
忽然从人群后传来一阵女声。现场众人纷纷转首循声望去,见来人是马皇后的义女青鸾郡主,无不错愕惊呼出声。一干人交头接耳的同时自觉让至两旁,使中间空出一条道来。
一身素服的康青鸾越过众臣,急匆匆地冲到殿中。
朱棣见她在这节骨眼上出现,心中一紧。莫要说祖训规定身为宫中女眷不得入大殿干预政事,就说朱元璋此时正在盛怒中,她未得召唤私自闯入,根本就是火上浇油,惹火上身。一旁的朱标也是一脸焦急,不停向她眨眼示意快快退下。
谁知康青鸾并未退去,而是径直走到了朱元璋面前,面无惧色地坦然正视着他跪下道:“儿臣请父皇息怒,并且请父皇听一听儿臣的见解。”她在后殿看到这天气便猜想朱元璋会发火,于是悄悄来到殿外观看。果不其然事态发展不妙,眼看着礼部的官员要遭殃,她便忍不住冲了进来。
“放肆,丫头,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随便闯进来胡闹!”朱元璋厉声斥责。
康青鸾磕了一个头,继续冷静开口道:“父皇,儿臣无意冒犯天威,更不敢对父皇不敬。儿臣之所以冒死进殿谏言,是怕父皇曲解了上天的意思。”
“你在胡说些什么!”朱元璋不耐烦道。
康青鸾不惧盛怒继续道:“父皇,您可曾想过今日为何会有这样反常的天气?按往年说,八月里这样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是极罕见的不是?”
朱元璋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没有言语。底下刚刚还鸦雀无声的大臣们却纷纷窃窃私语响应着的确没见过这样的怪天气。
见自己的话令众人有了反应,康青鸾便继续解释道:“父皇,您有所不知,这其实是上天在为母后的离去悲痛啊。我大明失去了母后这样一位仁慈贤德的皇后,连上天都为之动容,怆然涕下!”
听完她的讲述,朱元璋顿时一惊,往后退了两步,朱标赶紧上前扶住他。
“父皇小心。”
朱元璋向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重复道:“老天也在伤心,老天也在伤心……”
“雨落天垂泪,雷鸣地举哀。西方诸佛子,齐送马如来。”浑厚低沉的嗓音响起,这时一位须发皆白的高僧缓缓走出。此人正是天界寺住持僧录司左善世宗泐大师。只见他站至殿中向朱元璋恭敬道:“皇上,郡主所言甚是。天地齐哀,这都是神明来相送皇后娘娘最后一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宗泐大师是当朝得道高僧,极受世人尊敬,如今他开口了,便证明康青鸾所言并非信口开河。
朱棣见状赶紧跪下开口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臣们也跟着他重复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元璋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心中感慨万千,哽咽道:“朕痛失皇后,天地举哀,人世间最悲伤的事莫过于此。”
“请皇上节哀。”众人异口同声道。
朱标见情形有所缓和,忙适时开口道:“父皇,青鸾也是一片孝心,就请父皇饶了她今日殿前失仪之罪吧。”
朱元璋红着眼眶看向跪在地上的康青鸾,无语凝噎。沉默有顷,他一边抬手示意一边哽咽道:“丫头,你起来吧。”
“儿臣不敢。”康青鸾低头跪伏在地。
朱棣用眼角余光悄悄观察着殿上的一举一动。八月里,额头上却渗出丝丝冷汗。
“你起来吧,朕恕你无罪。”
话音落地,众人皆松了口气。
“儿臣叩谢父皇!”
康青鸾起身后,毫无畏惧地步至朱元璋身旁,搀扶着他恳切道:“父皇,您今日如此隆重地送别母后,她在天有灵,看到这些一定会很宽慰。您也不想她看见你为了她发火伤了龙体,对不对?儿臣相信等神明们送完母后,风雨就会停了,所以儿臣斗胆恳请父皇也不要再怪罪这些大人们了。就让我们一起送母后最后一程,让她安安心心地走,好吗?”
一番肺腑之言,听得朱元璋老泪众横,动情道:“丫头,你说的对,你母后最不喜欢看到朕发火。朕饶了他们,饶了他们……”
“嗯……”
康青鸾点点头,用手背擦干自己的泪水,向对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朱棣与朱标见此情景,二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说来也怪,不多一会风真的小了,雨也停了下来,天色渐渐放晴。葬礼继续进行,马皇后的棺椁被顺利送至皇陵,一场风波就此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