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麦浪如金波起伏,滨州内陆今年的收成比往年都好,每亩地能多收三五斗。
称得上风调雨顺,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不用担心没有糊口的米粮。
曾孝序等人中只有刘敏少年时务农,看着沉甸甸的秋实,满脸笑容道:“年轻的时候最高兴的便是听父亲说收成好,一整年都不用饿肚子了。”
孙定呵呵一笑,“智伯离乡多年不曾下田,怕是没听过谷贱伤农这句话,多收了三五斗不假,但也仅仅能勉强糊口而已,据我所知,曾家庄在滨州,凌州和青州开设有五六家米行,低买高卖,称量不准,每年单单是米行的进项就不下几万贯,说白了都是从这些佃户身上吸血啊!”
曾孝序诗书传家,但在北地信安这两年跟着李茂,养成了调查研究的习惯。
他对孙定所说进行过深入了解,点头附和道:“信安军州今年歉收,米粮的价格反倒比往年高了两成,又有经略府大肆收购避免销滞,百姓的日子过的反而比往年滋润,主要是相公平抑田亩,鼓励开垦荒地,新开荒的田地虽然无法和熟田相比,却不必向地主缴纳佃租,一来一去老百姓的腰包是真的鼓了起来。”
曾孝序说着从身边田地里折下一束麦穗,熟练的剥掉麦粒在掌心数了数。
“颗粒饱满,想来一亩不止多收三五斗,但这增产的米粮,实惠却无法落到普通佃户身上。”
刘敏刚刚融入信安军,除了多谋善断之外对这些百姓民生之事差了曾孝序和孙定许多。
详细询问之下才知道大斗进,小斗出,大称进,小称出只是最基本的压榨佃户之法。
还有一些闻所未闻的手法令他瞠目结舌,下意识问道:“如此行径,就不怕佃户们群起而攻之吗?”
孙定指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麦浪金波,“放眼所见,皆为曾家所有,佃户不佃田了,还有其他人趋之若鹜,这就是相公所说的割韭菜,只要能填饱肚皮,总有人给曾家种田,天下间如曾家者不知凡几,而无恒产者更如天上繁星不可计数。”
曾孝序神情凝重道:“相公打着朝廷新法的旗号施行官绅一体纳粮,就是迫使如曾家这样的人家不能过多拥有田产,否则缴纳的税赋就会让其破产,倒逼田产回流到佃户手中,使佃户成为有恒产者,相公所言有恒产者有恒心,我也是最近才感悟到其中的真谛啊!”
卢俊义曾经是大名府首富,平日里多是舞枪弄棒,但其中的门道他也听李固说过。
“逢原这话一点不假,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不加以干涉,乡野九成以上都是佃户,一旦遭遇旱涝难以糊口,命都活不下去,有人登高一呼从者百万,江南不就是如此情形吗!”
曾孝序看着身后不远处跟随的曾家庄庄丁,意有所指道:“为了避免北地五州有人揭竿而起,须强力打压磨平这些不稳定的因素,所以玉麒麟不要心有埋怨没能和相公南下,北地一样有玉麒麟用武之地呀!”
卢俊义心思通透,哈哈一笑道:“逢原贤弟放心,只要有我卢俊义在,这几条鱼翻不起大浪。”
一行人来到地头,让胥吏开始按照地契丈量田亩,孙定查验出的都是有问题的地契,实地测量可以用漏洞百出来形容。
孙定也不跟佃户们多说什么,直接就地征粮。
佃户们忙碌一年到头,结果白忙乎了,岂能善罢甘休。
可是面对信安军禁军的刀枪弓弩,皆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属于自己的口粮变成了官府的税赋。
成功挑事儿的孙定这才站在田埂上发表准备已久的演说,明言这是曾家庄历年来拖欠的赋税,与佃户们没有任何关系。
佃户们今年的收成,可以折算成银钱向曾家庄讨要,田亩地契标注的清楚明白,只要佃户们签字画押,官府可以帮着佃户们讨要,绝不会让佃户们吃亏,饿肚子。
还有这种好事儿?佃户们根本不信。
自古以来只听说官府扒皮削骨,哪有帮着佃户跟地主作对的?以至于孙定说完之后直接冷场,没人上前配合。
曾孝序嘴角微抿,背后的双手做了一个手势。
之前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所以曾孝序准备了几个托儿,现在派上了用场。
“群众演员”是经略府的老儿人,按照预设好的套路上前搭话。
说出了佃户们的心声,不信官府会偏帮曾家庄,但还是扭扭捏捏的在地契上签字画押,表明佃租了曾家庄多少亩地,和地契上实际多了多少云云。
人们都有从众心理,起初一个两个上前,真正的佃户们就意动了。
等熟识的佃户也有人上前,顿时上演了什么叫一拥而上,轻易的就让五州经略府的找茬计划顺利完成。
曾孝序接着表明身份,扬言如果佃户们帮着收粮送到仓储地,还有脚力钱可赚,而且只要查实田亩地契有出入的部分,按照佃租年限予以补偿,羊毛出在羊身上,自然都是要曾家庄补齐。
曾家庄想绑架佃户,借以胁迫经略府,曾孝序此举则是借力打力。
老百姓忙碌一年到头图什么?一口嚼货几钱银子而已,只要让佃户们看到实打实的利益,并且分毫不差的兑现,曾家庄的小手段毫无用武之地。
孙定这边开始收粮给钱,一笔一笔的账都记的清清楚楚。
基本上就是无本的买卖,粮食收上来了,银钱只管向曾家庄讨要,若是曾家庄不给钱不认账,那就要好好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