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府。
凡人都道神仙清心寡欲,整日里讲经论道、参悟仙术,丝毫不沾染凡间的红尘气儿。却不知天上这一众仙僚活的甚久,早就对仙术经文失了兴致,整日里只想着怎么走亲访友、谈论八卦。
“但见校场内风沙弥漫,雷霆万钧!滚滚黑云笼罩下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紧紧相拥,深情长吻!纵使天降大劫,仍不能将这一双鸳鸯分隔……”
我将手中新订的话本子往桌上一搁,捞起口茶水润喉,顺便将眼中滔天怒火藏藏好,坐在对面的月下老人捻着耳旁两缕天蚕丝,正得意洋洋的翘着尾巴等待夸赞。
“咳咳。”怒气太盛,连喝口茶水都能被呛到,我压下掐死这只小狐狸的念头,缓缓道:“记得那日与小白龙渡劫,你并不在场,怎么就能编出这绘声绘色的话本子呢?还有,当时我俩并未……咳……长吻!”
话一出口我便大为懊悔,怎能用“绘声绘色”这样褒义的词!就应该用“粗制滥造”才是!
月下仙人搜罗天界八卦这么些年,别的没练成,抓重点的本领倒是独领风·骚,我一句话里那么多字,他大概只听到“绘声绘色”四个,顿时眉飞色舞。
“那天黑云十里,雷声震耳,南天门的风大到将好几个新上来的小仙刮回了凡间!这还用在场么!只消随意一想便知其中多么凶险、多么艰难!况且我虽未赶上那九十九道天雷,却赶在最后关头看到润玉化出真身将你驮回去!啧啧啧,昭昭艳阳中一红一白两条龙,在云间首尾相携、缠绵悱恻,可是顶美的!”
瞧狐狸这手舞足蹈的激动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驮回去的是他呢。我喉中干涩,额生青筋,一忍再忍,还是不小心把手中茶盏子捏碎了,正要起身告罪,借此机会逃出去,却又被狐狸一把按下,
“哎哎哎,莫着急走!老夫不仅替你们写了这话本子,还排了出折子戏呢!仙童仙娥们练的甚是用心,一块看看!”
我望了望姻缘府大门,结合目前的身体状况,怕是离门口还有十丈远就得被他捉回来,只得老老实实坐下看戏,顺便用桌上那盘鸡崽磨磨牙,待我将一口龙牙磨的锃明瓦亮,就把这狐狸烤了塞牙缝!
台上一阵笛笙铙钹乱响,将我咯吱咯吱嚼骨头的声儿盖过,月下仙人见我吃的起劲儿,极大方的让仙娥又送上一盘。我愤愤盯着那些胖乎乎的鸡崽,脑中冒出在篝火上烤狐狸的痛快场景。
仙人唱折子戏同凡间是大有不同的,那些凡人演不出的场景,于我们不过一两个小小仙术便能打发,所以此时台上布的渡劫场景,到还真有那么几分凶险模样。
大团沉重乌黑的阴云低低垂着,似乎马上要坠下将整个戏台压垮,云下一仙童一仙娥紧紧抱在一起,周遭每劈下一道雷,那仙娥便娇滴滴“哎哟”一声,而仙童立时将她抱的更紧,眉目透出痛惜之色,向天大喊:“你这瞎了眼的天雷,劈她作甚,冲我来啊!”
我一口龙牙被他们酸的连酥烂的鸡崽都嚼不动了,转头认认真真问月下仙人,
“狐狸仙,我自问没做甚么对不住你的事,为何这样报复?”
“小赤绫这是哪儿的话,老夫这么稀罕你,怎有报复一说?难道这生死相许的折子戏编排的还不够透彻?你不满意?嗯……其实老夫也觉得不够深刻,若是此时仙娥受伤昏厥,然后仙童立时以嘴渡气令她醒转,是不是能更跌宕些?”
月下仙人已在误解的路上愈走愈远,怕是八匹天马也拉不回来了。我心叹对牛弹琴还是少说两句吧,便耐着嘴中酸意接着看。
台上天雷噼里啪啦落的甚是爽快,不多时便落了九十多道,可怜那一对儿小仙在上面抖如筛糠,这场戏下来怕是胳膊腿都是抽的。
最后几道雷,仙童扔开宝剑化出龙形,仰首长啸一声将气势做足,而后盘成一团挡在仙娥头顶,仙娥面带梨花泪,痴痴望着,做作大喊:“不!你回来!我不要你替我挡天雷!”
我手中第二个茶盅也几欲捏碎,恶狠狠发问,“这什么颠倒是非的话本子,那天雷本就是小白龙的,我好心助他渡劫,怎么成替我挡了?”
月下仙人支吾半天,讨好一笑,“这话本子不日将正式发行,已有不少上神上仙遣门童来订,老夫虽气恼润玉那臭小子做了一番糊涂事,但到底是亲侄子,这天帝威严还是要讲究的,自然就……”
“自然就将拖延渡劫这类有损颜面的事扣在我头上?”
我怒极,凡人的话甚为有理,这亲生的跟捡来的待遇就是云壤之别啊!不过此刻台上这龙摇头摆尾,显摆的太过刻意,断不如那日小白龙的真身飘逸洒脱,怕是对维护威严无甚作用。
但他叔父既写了这么个话本子来编排我,脸可不能一个人丢,若是再稍稍推波助澜,狐狸仙该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狐狸仙,小白龙身为天帝,仅仅维护威严怎么能够?他当日手持龙吟剑替我挡了九十八道雷,怎能如此敷衍噼里啪啦的就过去了?”
月下仙人果真兴致大涨,巴巴的问,“小赤绫有何建议?说来听听?”
我心中嘿嘿一乐,摊开手心控出几缕水汽,三下两下拟出条栩栩如生的白龙,惊的他两眼冒光。
“哎呀,小赤绫你这控水之术竟如此高超!妙啊!”
“这折子戏嘛,自是要在原事原物的基础上稍加夸张,小白龙一身白鳞的确清隽的很,但放在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