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厂有两万多人,陆有山不认识底下的工人很正常,但是工人认识他却是正常的。
“坐!曹师傅你们先坐。吃了吗?”陆有山很客气的笑道。
曹师傅一家三口,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陆家客厅,并没有坐下,而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陆梦麟冲着金素妍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走进了房门,把沙发位置留出来给客人。
老妈也连忙收拾饭桌,把客厅弄干净,方便丈夫和客人谈事。
陆有山从身上掏出香烟,递给了曹师傅,完全没有半点厂长的架子。
曹师傅接过香烟,总算是镇定了一些,连声道谢,最后才小心翼翼的挨着沙发边缘坐下。
“曹师傅有事?”陆有山点燃了香烟,把手里的打火机递了过去。
曹师傅没好意思在陆家客厅里抽烟,而是挤出了一丝苦笑,道:“陆厂长,我跟我老婆都是厂里的职工,我在二厂工作快二十年了,我老婆在针织厂,也工作有十多年了,这次厂里改制,下岗名单出来了,我们两口子都下了。”
陆有山很同情的点点头,眉头皱得比山岳还重。
“陆厂长,我求求你了,能不能帮个忙,让我们两口子只下岗一个行不行?孩子还小,我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孩子还小啊!两个都下岗了,我们咋活啊!”
说着说着,这位老工人眼眶通红,眼泪叭嗒叭嗒直掉。
他这一哭,老婆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陆有山的眼睛顿时也红了,他太了解这些老职工的难处了。
下岗这两个字,对于他们这些普通的工人家族,简直就等于是宣判了死刑一样。
离开了柳纺这座他们挥洒青春的地方,他们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外面那个未知的世界。
外出打工这四个字,对于后世的很多人而言,也许是很简单的四个字,可是对于当年柳纺这些长期工作在一线岗位上的普通职工来说,太难了啊!
找不到对口的专业岗位,他们用青春换来的经验并无多少用处,而随着年纪的增涨,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就算想学习新的知识,也难度极大,何况在学习的同时,还要背负着艰难的生活成本,谈何容易?
“我很抱歉!”陆有山只能红着眼睛,用低沉的嗓音说出了这四个字。
“留一个都不行吗?就留一个,让我们把娃娃养大就行。”曹师傅摇头叹道。
“真不好意思,这是厂里的决定,我没有权力更改。名单不是我定的。”
陆有山在咬牙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内心沉痛极了,他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管的厂子里。
“求求你了!陆厂长,我们都是老职工了,求求你帮帮忙吧!孩子实在太小了啊!”曹师傅声音越来越低,说话的时候,双手一直在颤抖。
陆有力很想脱口而出答应对方,但是他很清楚,且不说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权力,关键是不能开这个口子,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很快就会有成百上千个工人冲进陆家,请
求厂子收回成命,这样所有人都完了。
“我...我真的没办法。对不起!”陆有山扭过头去,叹息道。
老妈站在厨房里悄悄的抹眼泪,她知道丈夫的难处,但是她更同情老曹一家人。
如果不是丈夫当上了厂长,如果不是自己听儿子的劝告,开了那几间游戏厅,要是当下岗的噩运降临到自己这个小家庭身上,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像老曹一家人那样崩溃。
“别求他了!他们这些当官的,从来都不会管我们工人的死活!以前赵援朝在的时候,我们还有饭吃!现在换他上台了,我们连饭都没得吃了!”
“他连赵援朝都不如!”曹师傅的妻子终于爆发了,破口大骂道。
陆有山被骂得哑口无言,有口难辩,他很难对这些基层的工人讲请楚,自己和赵援朝是怎样不同的干部,他们只看到结果,就是陆有山在位,他们却要下岗了。
“老曹!别跟他讲了!他们当官的没一个好人!我就不信shè huì zhǔ yì能把人饿死!我明个就捡破烂去!走!咱们走!”
老曹的媳妇一下子爆发了,嗓门大得惊人,几乎半栋楼都听见了她的吼声。
“你们不得好死!”老曹媳妇骂完了之后,扯着老公和儿子转身就走。
陆有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满脸通红,脑子嗡嗡作响。
陆妈妈连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把桌上的烟酒水果提出,一路追了出去。
“曹师傅,你等一下。”陆妈妈在楼梯口拦住了曹明天一家人。
“你们的东西带回去吧!挣钱不容易,别花这个冤枉钱!”说到这里,陆妈妈将烟酒礼品放在了楼梯上,然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信封,很仔细的摆在了礼盒上。
“快过年了,给孩子买点吃的。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你们别怪老陆,厂子这么大,他也是没办法。抱歉!”陆妈妈轻言细语道。
信封里装着五百块钱,是刚才陆妈妈在厨房里一边悄悄抹眼泪,一边装上的,下岗名单已成定局,只能是聊表心意而已。
经过这事一闹,陆有山在抽了半包烟之后,离开了家门,回厂里上班去了。
陆妈妈担心家里气氛不好,让陆梦麟带着金素妍出去转转,要不去店里玩会也行,总之就是不要呆在家里。
她显然是怕还有工人来闹,被金素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