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馨宜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一直在梦呓,一声急一声缓地叫着“爸爸”。孙金抱了床毯子盖她身上,轻拍着哄她,待她睡沉了,再从她手中抽出信笺,借着打火机的光,读完全信。
吹灭火,孙金不愿再读第二遍,他摸出烟,吐了个烟圈,打火机在手里,点亮,熄灭,几个回合,他最终还是点亮,看了第二遍。
他恨自己没早发现这封信,否则一定将它与那开不了口的尸体,永远埋在地下,再捏一份脑溢血,心肌梗塞之类的死亡证明。反正,已不是第一次骗她,为了与她开心幸福地一起生活,他可以编一辈子谎话,不惜代价。只是,现在,为时已晚。
孙金将信塞回钱馨宜手中,轻拍着她的手,她每喊一声“爸爸”,他便回复一声:“馨宜,别怕,爸走了,还有我。”可他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接下的出殡,丧葬,无需钱馨宜特别交待,孙金都办得井井有条,还特意请了道长来超度亡灵,并与钱馨宜一道披麻戴孝整整49天。外人看来,这个女婿做得相当不错。
然而,49天一过,钱馨宜立马摊牌:“我过几天去参加大学同学聚会,去了,就不再回来,我们离婚吧!”
“馨宜,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说话的当时,孙金还戴着黑袖章,可他话还未完,钱馨宜不知哪摸出一把刀片,架自己手腕上。
“要么离,要么死。”
“馨宜……”孙金上前一步,想找机会夺下刀片,不料钱馨宜毫不怜惜自己,稍一用劲,腕上立即划出一道小口子,一滴鲜血沿着寒光闪闪的刀刃落在地上,孙金大惊失色,不敢再上前。
“我答应,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
“现在就离。”
“馨宜……”孙金的挽留近乎哀求。
钱馨宜腕上又落下几滴鲜血,吓得孙金大叫:“去,现在就去!”
二人手续办好,民政局出来,相望无语,钱馨宜率先转身离去。
“馨宜,去哪?我……最后……送送你。”孙金追上她。
“不必,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钱馨宜头也不回,继续前行,她脚下一顿,记得似乎讲过类似的一句话——是何时?何地?对何人?
她忽然胸口生疼,疼得险些跌在地上。她加快步伐跑了起来,恨不得前方有一时光隧道,回到那时那地……
五年聚会,终于再见。
可是,见了又怎样?
钱馨宜满腹心酸无人诉说,积在心底如火山口下的岩浆,一旦爆发,就威力无穷。那晚,与赵建民的tōu_huān,她纵情得像dàng_fù,在与孙金的五年婚姻中,从未如此放荡。
而放荡的后果是,她怀孕了。
她拿着化验单,茫然走在街上,走着走着,竟走到了火车站,屏幕上显示有去海市的票,当这个“有”字变成阿拉伯数字逐渐递减到个位数时,她终于买了车票。
海市的酒店,她故事讲完,泪痕已干。
“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她挤出一丝轻松和解脱于脸上,“放心,这孩子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明天我自己去医院,不用你陪。半夜三更叫你出来,你老婆在家该着急了,快回去吧!”
说完,钱馨宜再次钻进被窝,翻身背朝赵建民,双眼一闭,泪珠暗弹。
“馨宜,对不起,我恨自己这五年没能保护你,更恨自己酒后乱性,这个孩子,我真的不能要……”
话至此,赵建民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请她理解——可人家凭什么理解?尽欢一夜后又毫不留情地将人一脚踢开,你可曾理解了人家?
“馨宜,夜深了,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真的,对不起。”他除了说“对不起”外,那句“请你理解我”,终是开不了口。
他关了灯,黑暗中拍了拍钱馨宜,虽然黑灯瞎火,虽然隔着被子,他亦能感觉到钱馨宜里里外外,全身是伤,而自己正是手拿尖刀,在她心上身上刻下伤痕的人,与孙金并无两样。
赵建民走后,钱馨宜等不到天明再见一面。她离开酒店,在空寂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十字路口,她也没什么好思忖的,无非随意左拐,右拐,右拐,左拐,七拐八拐的,两旁建筑竟有些眼熟了,继续往前走一小段,到了昨晚买醉的酒吧。
“姐姐,你怎么又来了?”
吧台小弟抬头惊愕望着她,见她一双肿胀的熊猫眼,又惊呼一声:“你一夜没睡吗?接你的帅哥呢?”
“他走了,他有老婆,而且马上要做爸爸了。”钱馨宜凄惨一笑,带着丝自嘲的味道。
“给我来杯……”她坐在巴前,看着琳琅满目的酒水饮料,不知该点什么,轻叹一声,“随便来点什么吧!”
“白开水最好了,温的。”
钱馨宜接过喝了一口,苦笑道:“如果只喝这白开水,便能将我的生活变成一杯凉白开的话,我这辈子一定只喝它。但生活并非如此简单,你知道我有多向往平淡无奇的生活吗?可生活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我。”
“姐,别伤心……”小弟刚开口安慰,又不得不应着酒吧里其他人员,“你们先走,我来关门。”
“你们打烊了呀,那我也走了。”钱馨宜将白开水一饮而尽,站起,却被小弟一把拉住。
“姐,你上哪去?现早上五点,天黑前不会有人来了,你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吧!”
小弟给钱馨宜添了些水,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