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方人相互怀疑的过程中,轧荦山上任之后的第一次正式讲话开始了。
他清了一下嗓子,沉声说道:
“我叫做轧荦山,我的父亲,被张仁愿杀死在突厥南庭黑沙城中。
“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一个老母亲,但是,我母亲还不算年纪很大。而且我也没有成婚,更没有孩子。”
众人开始都是屏声静气的听着轧荦山的开场白,但是听完这些之后,下面散乱无序的队伍出现了骚动: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胖子到底想要说什么?
轧荦山看出了下面人的猜测,他不疾不徐的继续说道:
“我说这些是想要告诉你们:在这个世界上,我有牵挂,也不是很重要,我上有母,但不是很老,我下面没有嗷嗷待哺的幼子,也没有娇艳如花的妻子让我牵肠挂肚,只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女子,但我却不敢和她去说!“
说完,他抬头有意无意的看了李秀一眼,李秀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同样也是一脸愕然的看着他,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但很快便挪开。
两人的心却都是跳的相当的厉害,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这一细节。
轧荦山平静了一下起伏的情绪,继续说道:
“我说这些的目的就是想要告诉你们:虽然我没有牵挂,但是我依然怕死!”
下面传来了一阵惊呼之声,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往往不是人数、装备精良与否,更多的是士气,哀兵必胜,没有士气,再精良的军队也会被击垮。
作为他们的头,轧荦山站在这里公然宣传畏死的言论,这绝对是在打击士气。
这些老兵油子闻言之后,无不发出响亮的嘘声,算是对他们这个新任的百夫长的一种嘲讽。
轧荦山没有理会他们的嘘声,继续说道:
“我有老母亲,将我含辛茹苦的养大,我至希望能将她养老送终,等到老的不行的时候,能在我的怀中含笑而去;
“我还想等我有一天胆子养肥了,去跟我心爱的姑娘说:我喜欢你,嫁给我吧。
“然后在以后的日子中,每一天早晨醒来,都会有一个身上闪闪发光的女子,坐在我的床头,温柔的问我:画眉深浅入时无?
“当我们老去之后,我希望我能带着她,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盖一间草屋,我们坐在竹椅上,相互牵着手,看着彼此满头的白发,任由光阴从指间悄悄的溜走”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在草原上的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男婚女嫁,在轧荦山的嘴里说出来竟然是如此的美妙。
他们中的很多人的伴侣,其实都是从战争中抢来的异族姑娘,与他们相伴了半生,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是相互扶持,相伴到老。
而这番话听在李秀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二十三岁,在这个时代,早应该成为了几个孩子的母亲,但她却未经人事,心中幻想的爱情也不过是柴米油盐,家长里短。
听完轧荦山的话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爱情可以如此美好,她的心中那一丝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的触动,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酸酸的感觉,让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张开那一双美目,怔怔的看着轧荦山,思绪万千。
轧荦山继续说道:
“我还想要生一大堆孩子,然后带着她们走遍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告诉她们:生活中不止有战争,还有春花烂漫,秋实累累;还有朝阳似火,残阳如血;还有晨钟暮鼓,岁月静好”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是啊,生活是美好的,这一切的美景他们都知道,却从来没有心情去欣赏一下。
他们的生活也一样有血,不过却是实实在在的鲜血,可以染红大地;可以沾满刀兵;可以涂染战袍
但这些都不美好,只有血腥和肮脏,这就是他们的生活的全部。
他们的任务是摧残世界一切的美好,当然也与世上的一切美好彻底隔绝:当鲜血洒满脚下的热土,当春天的暖风吹开娇艳的花朵,他们的沉重的铁蹄便会将它们一一碾碎。
当残阳如血的时候,他们会举起刀,将大地染成更加鲜红的颜色
于是,在轧荦山费劲心思的一番鼓动下,军士们不但没有被激发起豪情,而是开始变的低沉,甚至,有了一种厌战的情绪。
这正是轧荦山想要的。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度:
“但是!战争是残酷的,没有侥幸,我们不杀敌,就会被敌人杀死!
“当敌人的刺刀刺进你身体的那一刻,你就会知道,你心中幻想的一切美好,不过是一个绮丽的梦,终究会化为乌有。
“你们的父母就会在穷困潦倒中凄惨的死去,然后,接着有一个人出现,住你们的房子,睡你们的老婆,打你们的孩子
“你们会在另一个世界中死不瞑目,你们会想不通:你们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的每一寸土地,挣下的每一点财富,难道就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裳吗?”
说到这里,轧荦山慢慢的放慢了语速,偷偷的观察了一下军士们的情绪。
如他所料的那样,一种愤怒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蔓延,所有的人都在想:
是啊,如果我们死了,轧荦山所说的一切都会发生,这一切再正常不过,可问题是我们难道就要这样的死去吗?
轧荦山见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停顿了一下,再次提高声音大声的问道:<